◎李 敏
今年是《六盘山》创刊40周年。
《六盘山》文学双月刊由中共固原市委宣传部主管,固原市文联主办,《六盘山》编辑部编辑出版,全国公开发行的文学期刊。
1982年7月,宁夏回族自治区党委宣传部批复同意固原地区文联创办综合性文艺刊物《六盘山文艺》。同年7月,固原地区文联出版第1期《六盘山文艺》(创刊号),刊有《发刊词》,限内部发行,季刊。1984年第4期,《六盘山文艺》取消了“内部试行”字样,成为全国公开发行的文学季刊。1985年第1期起,《六盘山文艺》更名为《六盘山》。1988年第1期起,《六盘山》由季刊变为双月刊。至2022年第6期,《六盘山》出刊230期,历经4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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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盘山》,四十不惑。
《论语·为政》里,“四十不惑”一词的意思并非一个人到了四十岁就什么也不迷惑了,而是人到四十岁时,处事相对通达,对待事情是无可,无不可。人至四十,不惑之年,褪去青涩和肤浅,拥有阅历和积淀,少了冲动和浮躁,多了沉稳和包容。一个人的四十年,就是一本内容丰富的书,自己翻检也罢,别人阅读也好,总会生出诸多感慨来。一份文学刊物,从创刊到现在,四十年,折射出一代又一代编辑的办刊生活,记录下一代又一代作者的成长历程,留存下一段又一段时空的历史和记忆。一篇篇文章刊发,折射出山河之辽阔,草木之枯荣,人生之幽微;一本本刊物面世,是成熟的果实,是叠加的岁月,是永久的怀念……一期又一期,一年又一年,一份刊物走过四十年,和一个活到四十岁的人一样,有了独属于它的特征和气质。
四十年来,《六盘山》走过了一条曲折的发展之路。
《六盘山》是西海固文学的摇篮。一直觉得这句话是对《六盘山》最真实最高端的评价。时至今日,西海固作家队伍不断发展壮大,是凭借《六盘山》这块园地;西海固文学之大旗高高飘扬,《六盘山》这块园地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作为一份地市级文学刊物,《六盘山》是向外界宣传固原的一张名片,多年来,刊物推出了一批又一批本土作者,并在全国产生一定影响。《六盘山》刊发的作品每年被《小说选刊》《诗选刊》《散文选刊》《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等选载,并入选各种年度选本。刊物在坚持地域书写、培养本土人才、推动本土文学发展的同时,也求新求变,衍生出一些有影响力的文学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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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六盘山》,我有着更为特殊的感情,这缘于我和父亲是“一对父女、两代编辑”。父亲生前是《六盘山》的编辑,具体工作就是编辑稿件,很普通很辛苦,但父亲尽心尽力,在《六盘山》躬耕十余年,为人做嫁衣,惜才敬人、力托俊贤,将生命中最好的年华献给了他热爱的事业。退休后,父亲在一篇回忆文章中写到:“我在文联工作期间,正是四十岁到五十岁的年龄阶段。这应该是人生中最成熟最有经验和能力的黄金年华。我的工作头绪很多,也很忙。有时为了赶时间保证刊物按时出版,夜里看稿熬到两三点,我就在办公室的简易小床上和衣而卧。香梦正酣,东方既白,地委大院的响动惊动了熬夜人,一骨碌翻起来凉水擦一把脸,又伏案工作……”时隔多年,当我成为《六盘山》的一名编辑时,我觉得是一份特别的机缘,让我们父女情系《六盘山》。
那个教我编校稿件的老头儿离开我已经整整八年了,他再也不肯睁开那双笑眯眯的眼睛看看我,那么,就让他在另一个世界继续做一个善良乐观的人吧。想念那个总是乐呵呵的老编辑时,我就遥望白马山方向,一阵风来,吹动树梢,也似乎把时间吹回从前——从乡村中学调到《六盘山》编辑部,刚开始做编辑工作,我心里没数,充满惶惑。父亲半是认真半开玩笑说:这个工作道行深啊!你多孝敬好茶好烟,老编辑给你传招儿。我扮扮鬼脸,真就挽了老编辑的胳膊出门去买茶买烟,吃羊肉泡馍。老编辑神情得意而满足,边走边传道解惑。父亲从一个编辑的基本功讲来:要有相当的知识储备,一定的知识结构,具备判断能力以及驾驭语言文字的能力,特别是对文字的敏感和对语言的讲究。编辑对作者的一篇稿件进行编校,需要删减、查核、润色加工一系列工作,包括文字、词汇、语法、修辞、逻辑、标点符号、拼音、数字用法、计量单位等方面。往往,街道店铺招牌、商品说明书、手机信息、车身字样、餐厅菜谱等随处可见的文字就变为“编校内容”,老编辑动用“真功夫”,说讲比划……好多个节假日,我们父女边游荡边交流探讨,父亲总会感叹:这可是智慧、创造和风险并存的劳动啊,轻视不得。
每期看完校样带回家去,我内心是忐忑的。稿子在父亲手中翻来翻去,我一边装作若无其事地干活儿,一边偷偷瞅一下父亲。如果他边看边拿了笔勾画,我心跳就加速:又出错了吗?我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继续干自己的活儿,父亲会喊:李编辑,哎,李编辑,过来,这儿好像有问题。我走过去靠近父亲,他会拿起红笔,圈圈画画、讲讲说说,哪个词语不准确了,哪个标点用错了,哪处排版不规范了,哪句话不合逻辑了。干这活儿要眼高手低,眼睛要毒,手下绝不可留情……这个当儿,父亲还会念叨:程耀东的文字这两年进步不小呢;李义的工作不知咋安排了?火霞还在坚持写吗?刘向忠还是一边打工一边写作吗……这听起来不经意地提说,其实是一个老编辑对年轻作者的关心和爱护。父亲提说的文学青年们,如今也都过了不惑之年,他们依然钟情于《六盘山》,依然是《六盘山》的骨干作者。
父亲有好几个笔记本,有专门摘抄编校常识的,有记录自己的编校体会的。时至今日,父亲留下的笔记本仍然是我的课本,我常常翻看、常常受益。父亲永远离开了,我都没有给他孝敬好茶好烟的机会了,他的言传身教却货真价实,陪伴我成长进步,使我愈加明白具备一个好编辑的素质并为之不断努力:博览群书,见闻广博,阅历丰富,文字功夫深厚,且具备敏感性、具有责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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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盘山》曾经经历过这样那样的困窘,历经数次改版却从未停刊。从固原市文化街与西关路交叉路口西北角的四合院,到老行署院内的二层小楼,再到市林业局一楼、市行政中心大楼二楼、市机关事务局六楼、文广大厦三楼,文联几易其家,《六盘山》编辑部跟着搬至不同地方,但不管搬到哪里,办刊人的初心未变。
从内部试行到公开发行,从手工画版到软件自动排版,从季刊到双月刊,从黑白印刷到彩色印刷,从56页码到184页码,《六盘山》发展到今天,四封彩印,激光照排,外观大方素雅,栏目设置合理,内容丰富多彩,稿件质量上乘。经历多次改版,从第1期到第230期,办刊经费逐渐增加,作者稿酬也不断提升。《六盘山》能够按期出刊、及时为作者发放稿酬,还得感谢固原市委、市政府对这份刊物的关注与爱护,每年下拨专项办刊经费,这对我们来说是莫大的鼓励和支持。2017年,在固原市委、市政府的支持下,《六盘山》文学奖评奖启动,截至2020年,已成功评选第一届、第二届《六盘山》文学奖。
当下纯文学期刊生存越来越艰难。我浏览过相关网页,看到2018年的一组统计数据:全国公开发行的纯文学期刊包括《人民文学》《当代》《花城》在内约为150家,《六盘山》是其中一家。在网上,依然能看到执着文学写作的读者询问如何给《六盘山》投稿,也有人热情回答、支招……纯文学期刊的生存现状,是社会发展的必然结果。但无论如何,人们的精神生活还是需要充实饱满,需要丰富多彩,对优质精神文化食粮更加期盼。优秀的纯文学期刊像文学的塔尖一样,做好了、做强了,就一定有自己的读者群。
新媒体时代,办好一份纸质期刊面临着巨大挑战,从定位到理念、从版式到栏目、从编辑到作者,都要综合考量。文字工作者,无一例外会被无形的压力笼罩,头疼,失眠,多梦。我常梦见自己校对稿子出错,惊醒后一身虚汗,心跳得厉害……等平静下来,心生颓然之感,觉得工作压力太大。但当又一个黎明来临,鸟雀鸣叫、晨曦闪烁,阳光慢慢洒落时,又开始新一轮的看稿、选稿、校对工作,梦想怎么能轻言放弃呢?
西海固的冬天,水瘦山寒,午后稀薄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电脑边沿。我一边打字,一边回味前辈关于《六盘山》创刊四十周年的纪念性文章,他们对《六盘山》一往情深,字里行间满充满对过往岁月的留恋。作为新一代编辑,我对他们深表感谢和尊敬。再思量《六盘山》,心头涌起阵阵暖意。
《六盘山》,四十岁生日,为你庆生,我拿什么献给你?整理出这样一份名单:张学彦、范泰昌、屈文焜、米震中、任光武、王漫曦、李云峰、陈彭生、李正声、戴凌云、王铎、 兰茂林、赵秀霞、闻玉霞、李成福、郭文斌、马吉福、火仲舫、张慎行、尹文博……这一个个名字,串联起《六盘山》的过去、现在,及至将来。岁月深邃,大爱不言,他们曾年轻,曾在《六盘山》这块阵地上挥洒过青春和汗水。有人走了,有人来了,也有人永远离开了。让后来者记住这些名字,深深怀念他们、祝福他们。
每一代编辑都有自己的初心和追求,每一本刊物都凝聚了心血和智慧。《六盘山》,白纸黑字,文字蓬勃生长、精彩飞扬,它们构成了过去,也会延展至未来。一些坚固的东西,似乎都烟消云散了,唯有文字的精神长存。
悠悠岁月,殷殷期待,但愿创刊者之初心,被接续、被传承……
(本版图片由李敏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