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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唤醒心中那一盏灯

上世纪80年代末,固原民族师范校园留影。

上世纪90年代全家福。

点燃心中一盏灯

◎吴晓春

月亮、梅花、冬雪,这些正大光明的美丽,都只是心中燃起的一盏灯,在烛火一脉残存的极寒大地上,照亮了春暖花开。就像旧历的年,你以为你忘记了的岁月,却在经年以后的月光、梅香、雪花中,寻找到最初的流年。

过年了,惊鸿一瞥的烟花,或者舌尖勾起的味蕾,甚至眼前一缕温柔的霞光,都会穿透时光的年轮,把身心牵绊在过去的年里,回到从前,仿佛藕花深处晚回舟,不知归路。宛如王阳明心学所说:“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从前,我还是个少年。过年的院子是砖瓦房,周围炊烟升起,都是左邻右舍。除夕的清晨要早起,睁开眼的那一刻,似乎就被赋予了吉祥如意,每一个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仿佛刻意而为的恭敬。叠好被子,三四个摞在一起,披上一块画着喜鹊的布,然后下地洗漱。炉子里的炭火燃烧着,泛着水壶上腾腾的白气,炉面上微烤着黄灿灿的油饼,一旁放着装满开水的两三个搪瓷缸子。清洗明目后的眼前是干净的,推开堂屋的门扇,院子里清冷的空气迎着柔和的晨光,那东边的远方,正在升起一股强大的温暖,应该叫作祝福。院子里打扫过的尘埃悄然落定,灶房已经散发着年的味道。那是从一笼白面馍馍开始,小麦的清香包裹着团圆的滋味,尔后,五香大料夹杂着食材的芬芳,伴随着灶房浓密的烟雾夺窗而出。返回到堂屋,一家人各自忙碌着,淘洗豆芽菜的,烧水的,裁纸熬浆糊的……总之,一场盛大的仪式感拉开了帷幕,心中那一盏灯,也被唤醒,像一颗小星星,开始布置整个星空。

灯是有灵魂的

堂屋内是温暖的,与屋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对着门扇的桌子前方,挂着各路神仙的画像,下边是两瓶塑料花和一个年代感的台式钟表。屋内靠南的方向,摆着炉子和一个咖啡色玻璃茶几。在这块地方,进行着除夕最神圣的一件事,纯洁而又干净。拿出一卷白纸,铺开来,用钱币的样式印在纸上,然后整齐裁剪,一沓大小一致的白纸就变成了寄托遥远相思的凭证。这是要在上坟的时候带去烧了的,随着时代的变迁,市面上各种花样的冥币甚至追逐着时代的贡品层出不穷,但那些花花绿绿的颜色太过耀眼,没有白色的纸来得清明干净,更具一种素雅的思念。我始终认为,成品的东西缺乏仪式感中的灵魂,渗不透心底的那份情感。当手中的剪刀搭在洁白的纸上那一刻起,胸怀里不经意的缅怀便愈演愈浓,我想,那会激起天地之间的共鸣,抵达远方另一个国度。

心灯,就意味着燃烧的东西不同。蜂蜜和油可以为灯,柴油煤油可以为灯,但是,灵魂是有差距的。心灯指引的路,必将通往春暖花开。

春联是除夕少不了的标志。街头巷尾卖春联的络绎不绝,可是,我心中最美的画面却依然停留在小时候。还是堂屋那个咖啡色的玻璃茶几上,简单的红色纸张首先被裁剪成长长的一条又一条,然后按照需要贴春联的几个门廊高低和宽窄,进一步细化。手指轻轻压过去折叠的印痕,指尖就留下了殷红,对应着清晨干净的双手,流露着一股轻轻浅浅的喜庆。写春联时,毛笔蘸满了墨汁,那黑色的字体龙飞凤舞,在红色的纸面上,仿佛在跳安塞腰鼓,又仿佛古典传统文化的精神刻在脑海,刹那间,唐诗宋词美好的祝词都涌出了心头,还有一些美好的形象,比如青竹、红梅、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神圣的美都是有灵魂的,芯中有心的灯,才能点燃情怀。

美食是灯下幸福的暖意

曾几何时,我们过春节已经不再为了舌尖的满足。曾几何时,我们心中的美食已经退出了幸福的舞场。然而,一如不变的乡愁,有的滋味,在心灯的辉映下,别有一番幸福的暖意。

北方的除夕,大部分家里是要吃搅团的。小时候的光景就是在搅团汤中身临其境,灶房的灶台上,一口大大的铁锅,偏处还有一口小铁锅。大锅里蒸着荞面,小锅里炖着豆芽汤。面蒸差不多的时候,就要用粗大的擀面杖去搅,直到光滑而不粘锅的时候,就可以出锅盛碗了。青花白边的瓷碗,舀一大块,再用铁勺压一个圆圆的窝,倒上蒜泥辣椒油调和的汁子,美在不言中。吃完以后再喝一碗豆芽炖的汤,真是回味无穷。搅团,精髓在于搅字,五谷杂粮在一个锅里水乳交融,搅出一团和气,搅出永远的圆满幸福。

上坟回来要吃拉魂面,也就是长面。除夕与灵魂的事,不能太过深究,但我总认为,人心中有敬畏,有美好的祝愿就是好的。除夕的长面,我给它一个简单而诗意的定义:花常好,月常圆,人长寿。我想,面以长论,也就是一种长长久久温饱无忧的寓意。

除夕之夜的吃食太多,娓娓道来也是词穷。记忆深处的美食还要数熬了好久的肉骨头。曾经,那些熬煮的骨头,都是农家人自己养了一年的辛苦成果,是对自己一年的回赠,也是丰收的象征。灯火通明的除夕,夜空飘过的尽是祝福礼的余香,也是农家人自己对自己的感谢与祈福。

胃饱了,也暖了,心灯就有了源泉,也就幸福了。

提灯,迎至亲

史铁生写过:“夏夜,满天星斗。奶奶讲的故事与众不同,她不是说地上死一个人,天上就少了一颗星,而是说,地上死一个人,天上就又多了一颗星,给走夜道儿的人照亮儿。”

除夕,天上漆黑一片没有一颗星,那是因为我们上坟跪拜,提着心灯,把属于我们的至亲迎回了家。

小时候上坟的路铺满了黄土,有时还有两边未消的残雪。一直以来,我都崇尚那时候的上坟,一步一个脚印走着去,一家一群人,谈着三百六十日里人生的五味杂陈与点点滴滴,三四公里的上坟路,深藏着亲情间深度的交流。而如今,驱车直达坟前,一切都少了过程的仪式感。曾经,不懂坟院是什么,放眼望去,不过就是一个坟头和一堆黄土。渐渐地,明白了大地赋予的深情,坟院,应该就是那一方土地,在一群人心中与众不同的含义。跪在坟前,一堆白纸和香表点燃,像在心中呼唤着祖先,迎他们回家。火光中,眼前的坟并不陌生,里面埋着的人,也随着他们的故事仿佛从未离开。最上头的坟里埋着我的祖太太,她是走过清朝末年与民国的女性,被记载于民国县志与新中国县志的拾金不昧的人,得金元宝而走访还之,值得后辈永远尊敬与学习,坟里还有我的太爷,他去世的时候已经九十六岁高龄,他的一生,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灵魂的净化。有时候,不忘记就是活着,被记住就是永生。

烧纸的火灭了,一堆灰烬,撒上了清冽的白酒,作揖,起身,然后又找到一个十字路口,跪拜烧纸,这是在迎接那些不知名或者无从得知具体的先人的仪式,希望大地有回音,所有的牵念都会传递到达。

返回那个院子,掸去一路上的灰尘,已经有些许的夜光,提着灯,挂在大门最高的地方,放一串响亮的鞭炮,上坟完毕,至亲已归。

灯火阑珊处,那个却在

光影交错,是绚烂而美丽的。小时候的色彩并不缤纷,城市的霓虹灯也似乎有些单调。然而,最忘不了的是花炮绽放的夺目与热烈的响声。甩炮、擦炮是童年快乐的玩耍,一点小小的光,微不足道的响动,就会换来开怀大笑与喜笑颜开的记忆。后来的年华,有了响尾蛇等豪华的花炮盛宴,但是,我依旧记得魔术弹的美。一根长长的花炮,三十响、四十响、五十响不等,点燃花炮引子,冒一股青烟,就会从花炮口弹出飞上七八米高的烟花球,然后炸成一朵花。魔术弹发出的烟花有绿色的、红色的、黄色的不等,像心头五光十色的梦,把梦想带到了天空。左邻右舍在这一夜也是无私的,每家的烟花不同,我看你的,你看我的,风景装饰了不同的梦,却美了所有人的心。窗外那么美丽,却抵挡不住春晚对于人的吸引,那是艺术的魔术弹,让一家人聚拢在电视前,关注点都落在了相同的情节。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月有阴晴圆缺,然而,相逢的时刻就要尽情相逢,要记住一帧又一帧的痕迹,如此,不论过去多少年,拿起来的回忆都会温暖自己和每一个回忆里的人,这也许就叫作朝花夕拾。

难忘今宵会如约唱起,烟花夺目的夜空也会慢慢恢复宁静,灯火阑珊处,堂屋呈放的祖先画像和香炉里的清香始终都在,灶房里神仙面前的供奉也终夜不断。蓦然回首,那人却在,大地并不会阻隔阴阳之间。

只要心中的一盏灯点燃着,那人就永远都在,那人、那些人、那些年、那些遥远、那些故事,一如月亮和梅花和冬雪,远方、岁月,从不蹉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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