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雪
自从妈妈生病,这一年,家中多有变故,我品尝了人情冷暖,感慨之余不由想起奶奶在的时光。那时候,一大家人簇拥在奶奶周围说说笑笑,一家人相亲相爱,生活虽然艰辛,但总能互相扶持,日子充满温情。岁月如梭,不知不觉间奶奶离开已有二十年。
奶奶一生育有十个子女,六男四女。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年复一年繁重的生产劳动和生育过程,使得农村妇女过早衰老。奶奶的十个孩子中,有两个夭折了,这些事情是我小时候与奶奶同炕睡的时候听到的,那些个夜晚出奇的宁静与安详,没有电视,没有手机,我、姐姐们、奶奶睡在一个大炕上,如水的月光透过窗户淌进屋里,照着炕上的一排人。临睡前,奶奶会絮絮叨叨地讲起自己的故事来,当年的痛彻心扉似乎只有她自己能懂。
奶奶有个女儿,只活到八九岁。那个年代物质匮乏,庄稼人的生活举步维艰,常常吃不饱、穿不暖,不仅大人要为一家人吃饭操劳,孩子也要为家庭分忧。夏日麦收后,奶奶的那个女儿每天和哥哥姐姐早出晚归跟着村子里的大牛车去麦地捡拾生产队麦收后落下的麦穗。一次,一篮子麦穗刚装满,大牛车要赶在天黑之前回到生产队,因为走得太急,颠簸中她为保护麦穗从大牛车上摔了下去……人就没回来。奶奶疯了,常常大雨中、黑夜里,跑到黑乎乎的麦地,大声呼喊女儿的名字,就这样疯疯癫癫了几年,后来终于慢慢回过神来。后来,奶奶的一个儿子在一岁多时也夭折了,奶奶说这个孩子是所有男孩中最俊俏、最聪明伶俐的一个……如今,同样作为母亲,我能体会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
一大家子人,都等着吃饭,奶奶虽然痛不欲生,在现实面前,还是慢慢“回转”了过来。
日子静悄悄地流逝,生活虽苦,但是有家人就有希望。奶奶性格坚韧,就像困难年代救过人命的苦苦菜,割完一茬又一茬,坚韧地活着。奶奶四十岁刚出头,爷爷就因长年繁重的劳作导致积累成疾,离世了。安葬了爷爷,奶奶带领孩子们继续耕种爷爷垦荒出来的土地。她坚信,无论受到怎样的挫折和打击,都要咬着牙挺住。只要肯下苦,日子总不会太坏。
奶奶的孩子们逐渐长大、成家,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庭,奶奶就是这个大家庭的主心骨,家人们喜欢簇拥在奶奶周围,听奶奶说说笑笑,讲那些古老的故事。
那些年,每到过年前,奶奶一定会带着家人们,开始年前的忙碌。寅时,从热炕头拿出发酵好的面,使碱、看色、和面……奶奶一一过目,随时指点。众儿媳和面,众女儿孙女们搓麻花、做油饼、做花样。任何麻花、花馍,经过奶奶的手,登时有棱有角、精巧玲珑。经过奶奶的调教,我搓的麻花、做的花馍也像模像样了。
又一个新年到了。爆竹响、炉火旺、炕头热、饭菜香,炕上、地下,家人密密麻麻地围绕着奶奶有说有笑,计划着来年的光阴。年,在嬉笑声中,在爆竹声中,在沸腾的水声中,在飘香的食物中一点点升腾、开花,奶奶,就是对联中的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