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俊
母亲于1985年6月7日离开了我们，已有37个年头。岁月的流逝虽冲淡了许多印记，但母亲的恩情永远不忘。
一
母亲于1918年生于海原县关桥乡龙池湾，1929年随家人迁至中卫宣河镇，18岁后嫁给父亲，再没离开过兴仁堡。
母亲的身材中等稍瘦，脸上写满刚强、果敢，一年四季身着青衣，干干净净，走在街上，常能听到过往的人说：看这个老奶奶多“干散”。母亲生了我们兄弟姐妹六人，用她的话说“3个女儿，一板凳儿子”。
对于庄稼人，期盼风调雨顺是人们的朴实心愿。我的母亲把这愿望升华为一生的期许——将3个儿子取名为“云、彩、俊”。
那时，我们兄弟姐妹的穿戴，都是母亲亲手缝制的，虽然补丁摞补丁，但裁剪合身、针线细密，人见人夸。谁家裁剪缝补、红事白事，她有求必应，因此，在庄里留下了好口碑。我女儿出生时，母亲扮演了“保姆”的角色。一有空闲，在我们居住的院子里她不是挖地种菜，就是给亲朋好友的孩子做棉衣、衬衣，那种吃苦耐劳、助人为乐的精神深深地刻在大家心中。
二
父亲身有残疾，并患有严重心脏病，但他修鞋的手艺却远近闻名。父亲为人忠厚，长年累月干活，做工干活挣的钱，一分不少交给了母亲。
20世纪60年代初，父亲失去了劳动能力，生活负担就全部压在了母亲身上。母亲患有高血压，犯病时她本能的反应是“扛”，实在扛不过去就睡上半天，很少花钱看病。
母亲精打细算，每次做饭有一定的限量。开饭时，母亲总是最后一个吃，而且吃得很慢，我们少不更事，抢着吃了第二碗，眼看锅底露了出来，母亲就把自己碗里的饭给父亲和我们拨一些。少儿不解父母心，待到成人留遗憾。
我9岁那年的腊月，一个寒冷漆黑的夜晚，母亲牵着我的手往回走，我心里热乎乎的，没感到一丝寒冷和困乏。那是1963年9月的一天晚上，全家人在炕上围着炕桌吃饭，父亲吃完一碗黄米饭把碗递给母亲时，头往后一仰，再也没有醒过来。
突然没了家里的主心骨，母亲苍老了许多——那时，她才46岁。直到父亲去世多年后，母亲还常念叨，父亲生前想吃一顿麻麸包子，她没有做，始终难以释怀。
三
父亲去世后，母亲挑起家里的重担，她竭尽全力在光阴的缝隙里拖着我们往前走。
晨曦里，她踩着露水出现在生产队的田间地头；夜幕下，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赶回家为我们做饭；夜深人静，她在黄豆大的灯光里穿针引线，给我们纳鞋底。一天晚上，我一觉醒来，见母亲还在做针线活，“睡吧，妈妈。”她给我拽拽被子说：“把这点活做完了就睡。”母亲的活计能做完吗？天亮了，我一睁眼见母亲还在做。
母亲把家里3个窑洞里里外外收拾得整整齐齐，把我们兄弟姐妹的吃吃穿穿打理得精精干干。母亲总把好吃的留给我们，在我幼小的脑海里形成了一个概念：母亲不饿，母亲不馋，她只爱吃粗茶淡饭。
一次，和母亲在田间锄草，突然发现她脸色苍白，满脸虚汗，我赶紧扶着她在田埂上坐下，没一会儿，她又起来干活了，后来才知道是饿的。我不知道母亲忍受这种饥饿有多少年月，更不知道母亲心底埋藏了多少心酸。她心里全装着子女和亲人，没给自己留下些许空间。
直到我们为人父母，才稍稍体会到“母爱”是世界上最纯洁的爱、最高尚的爱、最默默无闻的爱。
四
母亲明白，子女要有出息，必须上学。
我到了上学的年龄，母亲不管多难，也要坚持让我上学。而我小时候不爱读书，二年级那年暑假，父亲逝世了，我就不想去上学。开学了，我还赖在家里。等母亲缓过神后，非让我去上学，硬把我从家中拽到学校，从此，我就开始好好读书了。
生活的磨砺和母亲的言传身教，使我从小养成了吃苦、节约的习惯。生活水平提高了，不浪费一粒粮食、不让一滴水白流的习惯依然保存。
1976年5月的一天，二哥在煤窑挖煤时遇难。噩耗传来，母亲万箭穿心，卧床不起。那时我在固原当兵，家中给我发电报，我请假速赶回家。母亲紧紧拉着我的手不放，那是痛彻心扉的表达。我在母亲炕前坐了一天，在我的劝说下，母亲的神志稍稍回来了一些。
在部队，我发扬从母亲身上学到的吃苦、肯干、忠厚、诚恳、认真、担当的精神，3年后提干。当我穿着崭新的军装“衣锦还乡”时，着实让母亲自豪了一回。
五
1985年6月6日，我接到侄子的电报，说母亲病重，我同妻子立即动身赶往老家。
踏进家门，母亲已奄奄一息。当我扑到母亲面前拉住她老人家的手，在她耳边呼唤时，母亲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睁了一下眼睛，指头在我手中微动了一下，这情景永远刻在我脑海之中，始终不能忘怀。
次日凌晨，母亲与世长辞，是高血压引起的脑溢血而去世的，她前一天早上起来还在家中园子里锄草，10点钟左右感到身体不适就上炕睡下，这一睡就再没起来，终年68岁。
我十分遗憾，没有赶得上跟她说上最后一句话。母亲安宁而悄无声息地睡进了黄土下，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巨大空虚和绝望。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存。孝顺父母不能等，不管你有多忙，一定要抽出时间回家多看看父母，要学会珍惜、感恩，这是做儿女的最大孝心。
记住母亲，就是记住了苦难、记住了感恩。母亲，您留给我们的精神财富永生难忘，您含辛茹苦、刚强不屈的精神，我们永远铭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