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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世友:文物保护永远在路上

本报记者 王玉平 文/图

刘世友进行田野普查。

刘世友(左)与民间艺人探讨字画的市场路径。

8月3日,刘世友又一次钻入隆德县观庄乡石庙村的田野里,寻找典籍里记载的汉代月氏城遗址。一旦找到月氏城,隆德县的建制史将提前至汉代。“史料上明明记载这个大城就在这一带,但这些年来,我在这里寻找了几十次,连个城边边子都没寻见,成了我的心病。”

让文物活下来,让文物活起来,是隆德县文物管理所所长、博物馆馆长刘世友一生的追求。

从未发生一起盗掘事件

陶罐、陶盆、陶刀,石刀、石斧、石凿,骨锥、骨匕、骨针、骨镞,房址、灰坑、窑址……新石器时代的文物是隆德博物馆最吸引观者眼球的藏品,几乎占据了新石器、秦汉展厅一半的陈列空间。

隆德县渝河、朱庄河、甘渭河、庄浪河等流域分布着100多处新石器时期文化遗存,页河子、北塬、周家嘴头、胜利等遗址出土了众多齐家文化、仰韶文化遗存。

文物如此密集分布的地区,有没有发生过文物盗掘事件?

“隆德县从未发生过一起文物盗掘事件。”刘世友肯定地说。

分布在隆德域内的每一处遗存、每一件文物,都是先民留下的历史信物,刘世友都视为家珍。

田野文物分布点多面广,保护难度极大,农业生产、居民生活都会对文物造成损坏,且取证难,处理相当棘手。他经常带领工作人员走村串户,宣传文物保护法律法规,对群众反映的问题他总能第一时间赶到及时解决。

20多年来,从不可移动文物的巡查、调查、实地探查,他都无一缺漏。划定保护范围,栽植标志碑、界桩,编写文保单位的主卷、副卷、备考卷,完善了三级文物保护网络,奠定了文物保护基础。每到一处,他都把文物保护的法律、法规宣传放在首位,对群众进行翔实地解说,许多人被熏陶成文物保护志愿者,成为文物保护的宣传员、指路员。“隆德县人人都知道文物是国家的,人人都是文物保护者,让盗掘者无从下手。”刘世友把零盗掘现象归功于群众。

为了保护文物,刘世友曾与不法分子有过一次生死较量。

2008年11月8日,下乡普查结束,吃完晚饭,刘世友和往常一样到单位值夜班。半夜,第一次防盗警报响起,他巡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以为是防盗系统出了问题。刚躺到床上,第二次警报又响起。他独自一人细细查看,发现文物库房防盗栏杆已被剪断,敞开的窗子都能爬进去一个人了。“绝不能让你们拿走一件文物!”他拿起铁锹冲着藏在暗处的盗贼大吼起来。黑暗处,4名盗贼默不出声,但密集的钢珠向刘世友射来。刘世友手持铁锹,逆着钢珠射来的方向冲向盗贼。盗贼被这不怕死的气势吓退了,四散而逃。“当时脑子里就想着打退盗贼保住文物,后来想起还是有些后怕。”刘世友说起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依旧豪气满满。

三次搬迁未损毁一件文物

比起与盗贼战斗,文物收藏与搬家更让刘世友心惊胆战。

只要馆里没什么要紧事,刘世友就会去做田野普查工作。所去的地方往往是人迹罕至、林密草深。脚下时有毒蛇爬出,野鸡惊飞,扑棱的翅膀也会打得他脸疼。偶尔也与金钱豹、野猪狭路相逢。一次,刘世友遇到一头母野猪带着一群猪仔,母猪护仔,吼着冲了过来,刘世友拔腿就跑。

隆德县馆藏文物2900多件套,加上窖藏钱币,藏品达3万多件套。

这么多的文物,大迁移了三次:从旧所文物库房到西博物馆再到新建的博物馆,三次搬迁未损毁一件文物。

但每一次文物搬家,都让刘世友紧张得汗毛倒竖。

“抱一件文物比抱一个婴儿,更让人惧怕。文物是不可再生的,一旦损毁,即使修复了,也不是原来的文物了!”新博物馆建成布展时,刘世友向其他博物馆求助借调文物,车辆是从保安公司租的,包装是自己制作的,搬运的是自己人,押运人员是保安公司聘的,从对方的库房出库到搬运,这个过程安全都是由他们承担,交付也是一样的。刘世友带着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搬运文物,“把人紧张得连个大气都不敢出。”

隆德县北莲池有几件石质文物和碑刻残片,需要搬到博物馆库房。刘世友找了个皮卡车前去搬运,由于路陡雪滑,皮卡车爬到一半便无法前进,掉头十分困难,差点造成事故,随后租借架子车,踩着三尺厚雪,一次又一次人扛、车拉,终于将文物全部搬回。在西吉县兴隆镇单民村寻找流失文物时,一吨多重的石雕又重又珍贵,没人愿意去搬运。好说歹说,终于劝动了一名司机。费尽周折,把石雕装上车。回来时,经过一段山路,一拐弯,重车压垮土路基,连车带石雕斜倒在路边沟里,差点砸了石雕、砸伤司乘人员。司机下车查看,吓得手抖得厉害,连一支烟都点不着火,“以后打死我都不给你干这活了!”

2011年,隆德县一个村子在基建施工时,发现一座民国时期平民墓,被人误传为状元墓。一时,附近村民以为墓里有宝物,纷纷赶来观看。“我忙着清理墓葬,一抬头,看见坑沿上挤满了黑压压的人头。幸亏墓里没有出现文物,如果有大量文物出现,坑沿上的人好奇上前围观,非把我捂死在坑里。”刘世友后怕地说。

每件文物都有故事

文臣持笏石雕像气宇轩昂地站在隆德博物馆里,沉稳而淡定。

刘世友的一个闪念,这尊石雕像差点离隆德而去。

那是刘世友初到隆德县文物管理所的事。

刘世友下乡普查文物花3000元征集到这尊石雕像,拉回来库存。后来,上级博物馆看中了这尊石雕像,表示要花3万元调拨。

当时,文物管理所办公设施陈旧,扫地没扫帚,拖地没拖把,办公没纸张……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当上级博物馆出大价钱调拨时,“给人家算了”的念头真的在刘世友心头一闪,但最终没舍得,“经费紧张就勒紧裤腰带过吧,文物外流,就真的找不到第二件了,那可是终生遗憾!”

隆德博物馆的很多文物都是征集到的。

展柜里,九把青铜短剑一字排开,剑身紧凑,雕花精致,2000年前的寒光仿佛要冲破玻璃。

“这九把剑是我花了3万元征集的。专家们鉴定认为,仅一把剑就值3万元,赚大发了!”刘世友很是得意地说。

刘世友也有困惑。

观庄豪华宋墓的墓主人是谁,就是他的困惑之一。

这座宋墓出土了“柳毅传书”铜镜、铜鞘金饰剑、铁牛、铁猪等一批珍贵文物,在他眼中砖室墓的砖雕才是最为珍贵的。由于墓中未发现墓主人遗骸、墓志铭及其他刻有文字的器物,墓主人身份至今还是一个谜。由于观庄宋墓紧邻宋夏好水川之战的主战场,刘世友推测该墓为宋将任福的衣冠冢。

好水川之战发生在公元1041年。李元昊率领10万大军南下攻宋,两军在好水川(今宁夏隆德)遭遇。宋仁宗任命韩琦、范仲淹为前敌指挥,共同负责迎战西夏。韩琦派环庆路副都部署任福率兵迎敌,因轻敌而中西夏军队埋伏,任福等1万余名将士战死。

每件文物都有故事,刘世友把这些文物及故事整理成籍,编著出版《隆德县文物志》。为了讲好文物故事,他写了5万字的博物馆解说词,培训解说员,广传隆德文物故事。

让古老村庄活起来

让文物活下来,是文物保护的初心。让文物活起来,是文物保护的使命。

在刘世友看来,今人还居住的传统村落是最具活力的文物。

村庄袅袅炊烟升起,便是向在田野劳作的人们发出回家的召唤。人们回到家里,便进入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在土炕桌上,一家人一起吃饭、商议农事、谋划红白喜事……一个人、一家人,乃至一个村庄的命运很可能就是在这张炕桌上决定的。“聚族而居,精耕细作的农业文明孕育了内敛式的自给自足的生活方式、文化传统、农政思想、乡村治理等。”刘世友在他的《中国传统村落 宁夏隆德 红崖村 梁堡村》一书中说。

土院、土墙、土炕、土灶,以及草拌泥,甚至连砖瓦都是土烧制的,因此,刘世友认为隆德县的传统村落是典型的黄土高原上的黄土艺术,是农耕文明留下的最大遗产,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根基。

在乡村,人和村落是不可能分割的。人离开了村落,乡愁便无处安放;村落离开了人,便加快了消亡的速度。不信,你看看那些移民迁出区的村落。

2012年5月,按照《关于开展传统村落调查的通知》要求,刘世友投入到村落的调查和数据采集中,经过不懈努力,完成传统村落调查登记表并申报,2012年12月隆德县红崖村、梁堡村入选中国传统村落名录。

在红崖村的老巷子开发之初,有人提出把老巷子里的居民搬迁出去,把老房子推倒重建。刘世友极力反对:“传统村落的最大看点就是原汁原味的老建筑、老习俗,游客来老巷子,是为了追寻旧时光,寻找心中的乡愁。如果村里没了原住民,没了老房子,传统村落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决策者采纳了刘世友的意见,原住民得以在老房子生活至今,老巷子之后成为了网红3A级景点。

作为一名文博工作者,刘世友多次被国家文物局、自治区文化和旅游厅,固原市文体局,隆德县委、县政府表彰奖励。2022年7月,刘世友被评为全国文物系统先进工作者。

文物保护永远在路上。刘世友将继续行走于陈列在广阔大地上的文化遗产中,躬身于收藏在博物馆里的文物里,置身于书写在古籍里的文字内,努力为隆德的文化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与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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