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倒立》，是文学大师莫言于2000年创作并收录于《小说九段》中的开篇之作。描写的是生活在底层的修车匠魏大爪、某书店副经理和夫人谢兰芳，以及其他三位“重要人物”，受“大人物”——外号“孙大圣”之邀，齐聚餐厅就餐时发生的故事。

小说篇幅不长，人物也不多。作家从魏大爪老婆下午接到副经理“参加宴会、不准迟到”的口头通知写起，到餐厅服务员们见到“大人物”相邀的客人们鱼贯而入时的唯唯诺诺的神态，再到众人见到当年的同学、如今的“大人物”孙大圣时满面喜悦、各怀心事的情形，最后刻画灯红酒绿、满桌山珍海味的奢靡场景里的众人情状，每个人物与场景都栩栩如生。小说描写了就在晚宴即将结束时，在孙大圣的撺掇下，曾经的校花、现在的副经理夫人、读书时能在舞台上倒立行走十八圈的女同学谢兰芳，扭捏地走上餐桌旁边的小舞台，双手着地，身体倒立，紫色裙子像“剥开香蕉皮一样”翻卷过来盖住脸颊，最后仓皇逃离……

纵观小说，通篇既没有华丽辞藻，也没有跌宕情节，大白话比比皆是。可是，细细咀嚼，令人印象深刻、久久难忘。

餐厅场景的描述，更展现出作家的独具匠心。这个特写镜头的表述，虽然看似没有直指主题，却绝非闲笔。作家以魏大爪走进餐厅看到的情景进行刻画：纯羊毛的豪华地毯，穿着时尚的女服务员，比自己修车地点还要大的圆形餐桌，琳琅满目的各色美酒，餐桌上方悬挂的七七四十九颗金碧辉煌的琉璃灯……在他看来，这里场面之讲究、铺张之阔绰，与他零乱的车铺、喧嚣的工作环境形成强烈的对比，他忙碌一天的收入还抵不上一杯白酒的价格，由此体现出人物心中的巨大反差。如此描述，不但使人物的形象更加饱满、立体，也升华了小说的主题。看似信手拈来，实则大有深意，就像一件艺术品上一处精心设计的点缀，为小说增色不少。

鲜明的人物个性，是这篇小说凝练和升华主旨的又一特色。在作家笔下，魏大爪是一介贫民，他玩世不恭，满嘴乡言俚语，然而，经作家巧妙打磨之后，魏大爪的形象便入木三分，而从这个小说里的人物口里说出的市井警句，不正是我们日常生活中耳熟能详的吗？

至此，作家让故事继续不动声色地展开。利用书店副经理的形象来反衬魏大爪，这是作家高超的谋篇布局能力和驾驭文字的深厚功力的展现。副经理瘦弱矮小、谨小慎微，站在夫人谢兰芳身边“像大树旁的一棵小树”“大蚂蚱旁的一只小蚂蚱”。然而，他溜须拍马、趋炎附势，巧言善辩、见风使舵的能力，让魏大爪望尘莫及。这样的人，在日常生活中并不少见。至于老奸巨猾、心机颇深的另三位“重要人物”，小说虽然着墨不多，但通过对话，巧妙地勾勒出他们趋炎附势、寻找“靠山”、希望孙大圣能念在当初同学的情面助其一臂之力，读后让人拍案叫绝。行文中暗含的世间百态与人生哲理，使小说更加熠熠生辉。

作家笔透纸背，让众人粉墨登场。最后，他不吝笔墨，把从小翻墙偷枣、如今成为“大人物”的“孙大圣”深刻剖析出来，极具典型性。

《倒立》中，“文学源于生活，却高于生活”这一主旨十分突出，作家将众人的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真可谓多一笔嫌凸，少一笔则凹。因此，说它是一件臻美的艺术品，并不为过。

掩卷遐思，不禁让人感慨万千。茫茫人海中，不乏“倒立”者。通过《倒立》，作者想颂扬什么、鞭挞什么、揭露什么、抨击什么，不同的读者会有不同的感受，这部内涵颇深的小说值得细细品味。

作者简介：桑文家，1956年12月生。酷爱读书与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