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背负着稚嫩的梦，行走在山中一条窄窄的、带石子的小路上。

黄土坡上、山体的肚脐眼儿似的一孔窑洞就是我的家，爸爸妈妈以战天斗地的精神挣来600工分，加上30元凭诚信担保的借款，购买了这个窑洞。一天中午，一家老小抬着锅、抱着碗、拎着全部家当，兴高采烈地乔迁新居。

每天出行都要蹑手蹑脚走过邻居家的院子，一条大黄狗冲出来把人吓得魂飞魄散。于是，我家大人小孩齐“参战”，铁锹、锄头、粪筐都上阵，终于打通了一条通往山外的弯弯曲曲的小路。

天刚亮，天空泛着鱼肚白，云彩聚集在天边。我们操起扁担，钩上粪筐，弓腰抬肩，向着小路尽头的大田走去。左肩疼痛换右肩，双腿酸软歇路边。汗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两眼酸涩泪水盈眶。第二趟追上爸爸，肩上的粪筐比我的大几倍，他快步超越时撂下一句话：“加把劲，目标就在前方！”

羊群该出圈了，我手握长鞭，赶着一群咩咩叫的羊，走在这条通向田野的曲折不平的小路上。忽然，大黄狗汪汪汪叫着飞似地冲下来，吓得我全身僵住，心脏剧烈跳动。受到惊吓的羊群分成几小群向不同方向狂奔而去，我瘫坐在地上大哭。“男子汉哪来那么多的眼泪？”挑着粪筐的爸爸捡起一块土块儿朝大黄狗扔了过去，大声说，“带着大黑，赶羊群上山吧。”爸爸说的大黑，是这个羊群的头羊。吃草的时候，它永远在第一个，没有羊敢跑到它前面去；喝水的时候，它总是把头扬得高高的，等其他羊喝完水，它才开始喝水。此刻，大黑威武地屹立在小路中央，一动不动。我学着爸爸的样子，举起长鞭，甩出几声脆响，大黑抖擞精神，以大将的帅气和霸气在前边开路，四散奔逃的羊儿见状，一只只聚拢到一起，排成了队，向着草山深处缓缓前行。

年关到了，年的味道伴着雪花飘落在小路上。雪花一阵紧似一阵，小路上落满了洁白的雪花，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天刚蒙蒙亮，大红公鸡从鸡窝里踱出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叫得早、叫得响。穿着干净的衣服，背着崭新的书包，我踏上了这条熟悉的小路。路边的小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摆，树上的麻雀叽叽喳喳上下翻飞，平日里凶神恶煞的大黄狗今儿也悠闲地迈着步子，弯弯的尾巴，一摇一摆。沿着高低不平的小路，我不由自主地奔跑起来，鞋子摩擦地面发出沙沙的响声，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耳边掠过阵阵凉风……

金黄的大山坡上，镶嵌着一孔沉稳浑厚的窑洞。站在窑洞前，看见里边一排排土台子、泥桌子、一个个土孩子，瞬间，心里像是出现一只小鹿，欢乐地蹦跳。

老师告诉我们，这个窑洞学校叫崾岘小学，全校有12名学生，三个年级。我被安排在一年级最后一排，老师指着我说，最后那个大个子男娃娃学名叫什么？几岁了？怎么才来念一年级？我瞬间觉得脸火辣辣地，心咚咚咚跳个不停，乖乖地站起来，低声说：“不知道”，窑洞里哄堂大笑。老师抬起双手在空中用力地往下摁了摁，说：“大家安静，多么诚实的孩子。”他走到泥台子边，拿出一截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三个字“张建银”。从此，我有了学名，也得到了这位王老师的表扬，我自信了很多。

上课了，王老师用粉笔把黑板划分成三块，分别写上一年级、二年级、三年级的字样。他把二三年级的作业分别写在相应的位置，让学生在规定的时间内安静地写作业，他给一年级同学讲课。就这样依次轮流交替进行，忙而不乱，有条不紊。王老师教得得心应手，我们学得津津有味。老师留的作业，我会在短时间内全部完成，也总能背诵相关知识，每当我背完，教室里掌声不断，王老师便用鼓励的目光看着我。从此，王老师讲哪个年级的课，我便听哪个年级的课，他布置哪个年级的作业，我都按时全部完成。学满一年，老师带我和三年级的两位同学参加公社学校四年级招生考试，我取得了第四名的好成绩。

开学了，我告别王老师，告别窑洞学校，踏上通往人民公社的路。心有梦想，小路就会通往大路。记得来时路，不忘梦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