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永红是近些年宁夏文坛涌现出来的一位有实力的女作家，她的职业是一名医生。作家中有医生身份的不在少数，并且还是一个传统。现代文学时期的周氏兄弟、郭沫若，当代文学中的毕淑敏、余华等作家都有医学背景。董永红近些年的创作属于不紧不慢的节奏，创作沉稳，从整体上去考察她的小说创作，有以下特点值得一说。

一是董永红创作了若干与医疗题材相关的小说，真实地记录了医生护士们纯粹而磅礴的人性力量。作为医院这一题材，我们常见的医院叙事更多是医者仁心，救死扶伤，孱弱的患者，焦虑的家属，甚至是医患矛盾等等，而董永红的医院题材独辟蹊径，创作了不一样的医院题材的作品。《自愿书》中的女主人公蛮大胆是一名医学专家，从小与男孩子在一起玩耍，后来做了医生也是医术精湛，如果仅仅表现蛮大胆的医术精湛，就陷入常规化叙事，小说写出了这个女医生特别的一面，她逢人便建议对方在生前签署器官的捐献协议，起初大家不能理解，但经过她的合理化解释，最终“我与父亲”都签了这份自愿书。这篇短篇小说，塑造了一个“另类”的医生形象，她劝导别人捐献器官的目的不是因为私心，而是出于社会的大爱与公知。小说《一号呼叫》看似平淡的叙述中却蕴含着反讽的意味。刚参加工作不久的护士李叶，对待本职工作勤勤恳恳，却因为忙于给一位孕妇输氧，错过了“大人物”女儿的呼叫，李叶说明缘由并且道歉，也无法获得原谅，结果“大人物”赶到现场，医院迫于大人物的权威，给李叶停职一个月的处分。这件事给善良的李叶带来不小的心理压力，后来在“我”的劝导下，李叶才慢慢地走出阴影。《一号呼叫》描写一名刚入职护士的不寻常的遭际，实则讽刺了社会上的不公正现象，同时表达了作者对护士群体深切的同情。

二是董永红的小说追求朴素的情感，执着于对人性善与乡土文明的礼赞。宁夏文学以乡土叙事见长，古老的乡土文明中蕴含着朴素的道德情感，维系着乡土社会的稳定结构，成为人类诗意生存的家园。但在城市化的洗礼与冲击下，乡土社会的伦理生态与结构发生了变化，最明显的转变是由过去的“熟人社会”到“半熟人社会”。《丢豆子》中的彩云从小对表妹水仙照顾有加，甚至比自己的亲妹妹还亲，但随着水仙的离开与长大，水仙似乎已经忘记了彩云对自己曾经的好，尽管彩云依旧热情，但已是城里人的水仙已经与乡下人的彩云之间有了一层厚障壁。尤其是女儿说：“我姨夫说，你的指甲那么黑，做的饭不能吃。”这让朴实的彩云伤透了心。小说的故事情节紧凑，通过彩云的不变与水仙的变化来反映出乡土社会朴素的道德情感以及人性的善良，侧面也烘托出作者对城市化的不满。《瓜七朵的一万天》应该算作是董永红的代表作，这篇不长的小说获得23届“东丽杯”梁斌小说奖，塑造了一位智力受损的叫“瓜七朵”的女孩，村里的人以及修桥的人都取笑她，瓜七朵也成了他们枯燥生活的逗乐对象，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却表现出了对人类高贵精神的坚守，她真诚地笃信别人的承诺，用别人看来有些傻的实际行动来完成她的念想。小说的寓意也十分明显，通过七朵搬石头来等待一万天的故事，向读者揭示出一个道理：聪明者最愚蠢，愚蠢者最高贵。看完以后，我们心中有了一个问号：“到底是谁瓜”？

三是关注当下社会，善于从小事件来透视生活的本质。董永红的小说走的是传统的现实主义的路子，她笔下的人物大都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群体，作者真实再现了这些小人物的日常生活百态，写出了他们的不幸，通过对小人物的塑造，表达了对他们的悲悯之情。《零工》中的邝志正，《一个女儿的早晨》中的女人，《沉重的秋天》中的金穗等，董永红写出了他们作为普通人的生命形式与生存状态，通过辛酸的生活历程展现出他们生存的韧性和人生态度，细致地描摹出老百姓的生活百态。董永红对于生活的描写不止于社会的表象，她善于通过小人物、小事件来透视生活的本质，在表象的背后去挖掘蕴含在日常生活中的真谛。或是人与人之间最真挚的情感，或是对待生活不幸表达出来的超越苦难的态度与决心，或是对命运的无奈地接受与反抗等等，董永红用诗意般的小说将这些生活理念像盐溶于水一样表达出来。

总的来看，董永红的短篇小说，还是未能超越宁夏小说所追求的审美范畴。一是乡土小说的写作没有太多新意，对于乡土社会的剧变给人们的变化并未真实细腻的表现。二是小说写作的现代意识比较匮乏，并未通过一个人物的塑造或者一个事件的描写触及社会的结构问题，个人化的经验并未得到有效的提升进而上升为公共经验被普遍认知。三是还是立足于苦难与诗意的两个书写维度，并没有在这两个维度上有所突破或者创新。这或许也不是董永红自己的写作问题，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作家，书写本土化的生活无可厚非，但千万不要陷入中心主义的窠臼，正如德国哲学家卡西尔所说：“人总是倾向于把他生活的小圈子看成是世界的中心，并且把他的个人生活作为宇宙的标准。”这是多么有力地劝导，希望董永红能够摆脱题材限制，发挥想象力，用现代理念撬开生活的大门，书写出更具有现代意识的佳作。

作者简介：许峰， 宁夏社会科学院文化所副研究员，宁夏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