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定格在10月5日9时13分。
这一刻,人群沸腾了。在杭州亚运会田径项目的最后一个竞赛日,征服约42公里的路程后,全国纪录保持者、中国队选手何杰以2小时13分02秒的成绩率先冲过终点线,为中国队再添一枚金牌。
这一刻,宁夏竞技体育迎来“高光时刻”。这是中国田径队亚运会历史上首枚男子马拉松金牌,也是继1986年汉城亚运会祁春霞获得射击项目团体金牌后,宁夏运动员在亚运会上个人项目首度摘金。
“只要有一双跑鞋,无论公路还是乡间,都可以奔跑。”何杰说,希望能有更多人跑在路上。
“鞋子掉了,但体育精神决不能丢”
电话那头的何杰,语言表达酣畅淋漓,言语中更多地透露着自信。相比亚运冠军的“标签”,他更愿提及曾培养自己的家乡。
1998年,何杰出生在石嘴山市平罗县灵沙乡一个普通农村家庭。小学五年级时,他一人独揽学校运动会800米和1500米两项冠军。在全区青少年田径锦标赛中,何杰一人独揽乙组3000米、5000米两项冠军,开始进入体育老师的视野,慢慢接触业余训练。6年后,宁夏田径队教练到基层选拔队员,正在上初中的何杰被相中,开始进入专业队训练,专攻5000米和10000米。
“七分选才,三分训练。”在教练眼中,何杰无疑就是个“有天分的选手”,虽然他个子不高,但身材匀称,比赛的节奏感把握得很好,步频快、气势足,是个可塑的“好苗子”,具备优秀运动员的特质。
中长跑作为一项需要速度和耐力的综合性项目,运动员每天都要在400米跑道上跑20来圈,需要强大的毅力,何杰从未喊苦喊累。虽然很枯燥,但他每天都在和自己较量,希望更快、更高、更强。
2014年的宁夏第十四届运动会,在何杰看来,是让他真正“开窍”的比赛,“刚开始对体育没有太多想法,就是单纯玩一玩,每天按部就班地训练,早已熟悉了从宿舍到训练场两点一线的生活,只要参加比赛就一股脑地往前冲。”5000米比赛中,在第二圈被跟跑者踩掉跑鞋的情况下,何杰光着脚跑完剩下10圈比赛夺得银牌,赛后被教练背下田径场。第二天,脚伤未愈的何杰再次站上10000米起跑线,又拿下一枚银牌。
那一届全区运动会,何杰“赤脚夺银”的事迹在运动员中广为流传。他也第一次意识到,比赛的赛道有终点,但人生前进的赛道永无终点,“当时脚掌都磨烂了,但必须顶下来,如果选择退缩,就是失败者。比赛中鞋子掉了,但体育精神决不能丢!”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开启“首马”
和大多数运动员成长轨迹类似,刚进专业队时何杰以场地赛为主,但成绩平平,在全国比赛中总是进不了前八。作为一名专业运动员,一级只是一个门槛,国家健将算是小目标,就是这个门槛,从事竞技体育3年多的何杰却迟迟难以踏入。
此后两年,何杰的成绩并没有明显突破。2016年至2017年,得益于宁夏与山东体育部门的交流合作,何杰以陪练身份到山东队训练,突破了自己成绩的瓶颈。“当时的场地成绩卡在一级那个门槛,怎么都跨不过去,到山东后给万米选手作陪练,当你懈怠的时候,教练组会不停地把你‘拽’起来,那段时间成绩有了很大提高。”何杰说。
2017年,天津全运会交流合作结束后,何杰回到宁夏。考虑到何杰有氧能力强、训练底子厚的特点,教练组提出让他转项练习马拉松。
2018年,20岁的何杰正式开启自己的马拉松追梦之旅。当年长春马拉松赛,转型全马不到一年的何杰,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开启“首马”,成绩2小时28分,这场比赛也是他马拉松之路的起始。
随后,何杰与队友铁亮、付文国等6人组团参加2018年全国马拉松锦标赛(吉林站),斩获团体冠军。这次夺冠让何杰信心倍增,不久他考入宁夏大学体育学院,更加刻苦地投入到训练中,在漫长的赛道上默默耕耘,追逐自己的梦想。谁也不会想到,在彻底转战马拉松赛的日子里,何杰的成绩会在后来突飞猛进,成为中国马拉松新生代顶尖选手。也是从这枚团体金牌开始,何杰不断突破自己,开启了逆袭之路。
甘当陪练,逆袭之路注定不平凡
2019年5月,何杰与队友参加了秦皇岛国际马拉松暨全国马拉松锦标赛,此次比赛共有来自13个国家和国内20多个省区市代表队的2.8万名运动员和马拉松爱好者参赛。最终,何杰以2小时18分35秒获得男子个人亚军。更具意义的是,他在那场比赛中达到国家运动健将(220)标准。
时间来到2020年末的南京马拉松锦标赛,何杰把成绩又提高到2小时15分33秒。不过,在那场4人突破210、超过20人突破215的成绩大暴发比赛中,何杰坦言:“那点成绩不值一提,当时没有什么心理压力,因为还要兼顾一部分精力去上学,一边上课一边训练,日常的训练量不足以支撑你去拿一个好名次。”
南京的比赛后,机缘巧合下,何杰结识了现在的教练肖丽,也是他第四任恩师。从此,何杰开启了职业生涯的另一段历程。进入师门不到两年半,何杰的成绩惊人地提高了8分钟。在肖丽看来,那是因为在陪练的过程中,他自己也相当努力,“与高水平运动员在一起,陪练也要具备一定的水平,其实真正意义上是在提升自己,只有在这个过程中才能找出自己的缺点,身边的每一个队员都值得何杰去学习。”
回眸过去,何杰职业生涯几次成绩的突破,竟都源于“陪练”的身份。“刚开始他陪一半就跟不上,只好上车,但只要一缓过劲来又下去接着跑。慢慢地,他能陪到三分之二赛程,最后居然能跟上了。”肖丽回忆说。
在肖丽的带领下,刚刚入选国家马拉松集训队的何杰,与董国建、杨绍辉、彭建华等国内高水平运动员一起训练,成绩进一步提升。何杰坦言,在南京马拉松赛前,早已经想好了“退役”,专心去读书,但得知要去国家队集训时,突然改变了想法,“想跟来自全国各地的高水平运动员较量一下,看看自己的潜力究竟有多大。”
在国家队集训时,何杰花了一个月时间才真正适应肖丽高密度、大调整的训练方式。仅仅跟随肖丽训练4个月,何杰就在徐州马拉松赛跑出2小时12分00秒,再次大幅刷新PB,达到国际运动健将标准。不久之后的江苏淮安马拉松比赛中,何杰以2小时14分14秒的成绩夺冠,这是他参加的第七场高水平马拉松比赛,也再次用亮闪闪的金牌证明了自己。
“肖教练每周都要作一个周总结,这个总结会针对队里的所有人。要讲过去一周训练的优缺点,包括比赛的目标以及完成情况,让我们每个人都时刻意识到自己的比赛状态,教练员对于自己一步步水平提高都有着极大的帮助,每次接触更优秀的训练伙伴,都是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激励。”何杰说。
2021年9月19日,西安全运会马拉松赛前一周,何杰因气温骤变患上重感冒,比赛时身体并未痊愈,但他斗志昂扬,拼劲十足,在高手云集的激烈竞争中挺到了最后。那一届全运会,作为田径比赛压轴项目,马拉松赛雨中激战的精彩画面依旧留在许多人的记忆中,何杰用尽全力冲过终点后躺倒在地,令人动容。最终,他以2小时14分56秒拼得第四名,创造了宁夏马拉松项目在全运会上的最好成绩,“最后几百米很想再冲一次,但体能明显不足,彻底没劲了,故事总有点遗憾,下届再来。”
此后,自治区体育局、宁夏体育运动训练管理中心调整班子,把何杰列为重点,并给了肖丽、何杰这对师徒很大的支持和保障。
马拉松“三连冠”,宁夏田径运动员将有望首次亮相奥运会
在业内人士看来,2022年以来,中国马拉松新锐何杰的状态开始“起飞”。
在国家集训队的日子里,何杰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要我练到我要练,我要变强,重心全部放在了训练上。眼界也不再局限于宁夏,而是全国,乃至世界。”何杰说。
2022年9月,对于何杰来说,是他职业生涯的里程碑。结束了在肯尼亚的外训后,何杰抵达德国柏林,代表中国队进行备赛,他们与马拉松世界纪录保持者、肯尼亚选手基普乔格等世界顶尖运动员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向个人最好成绩发起冲击。最终,何杰以2小时11分18秒冲线,位列赛会第16名,创造了赛前该项目个人最好成绩。
柏林马拉松比赛后,何杰从未想过会在马拉松比赛中战胜埃塞俄比亚、肯尼亚等非洲强队。在深圳马拉松赛精英组别的较量中,比赛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了非常焦灼的态势。最后3公里,比赛进入白热化,外籍选手率先发力,但何杰丝毫不让,咬紧牙关持续提速顶了上去,重新抢回领先位置,倾尽全力的跑法,让他建立起了获胜优势,以拼到底的气势一路冲过终点。最终,何杰以2小时13分30秒的成绩强势问鼎,深马历史上首次由国内选手夺得男子全马冠军,非洲选手长期垄断国内马拉松赛冠军的局面被打破,这一成绩也打破了国内选手参加深马的赛会纪录。
在今年3月无锡马拉松赛暨布达佩斯世锦赛选拔赛上,何杰跑出2小时7分30秒的成绩,打破了任龙云在2007年北京马拉松赛上创造的2小时8分15秒的全国纪录。历经16年,中国马拉松终于突破2小时8分大关,诞生新纪录。无锡马拉松赛强势夺冠,何杰顺利达标巴黎奥运会,宁夏田径运动员将有望首次亮相奥运会。
无锡马拉松赛结束后不久,在2023武汉马拉松比赛中,何杰以2小时12分36秒的成绩再次夺冠,这也是何杰今年马拉松比赛取得的“三连冠”。前不久,何杰代表中国队参加了2023年布达佩斯田径世锦赛男子马拉松项目比赛,这是宁夏运动员首次踏上田径世锦赛的赛场。
“我是2021年之前,从一个中游水平的运动员成长起来,通过跟着国家队训练,包括去肯尼亚和外籍选手一起训练,接受了新的训练理念,借鉴更多样的训练模式,从而达到自己的新高度。这个赛季,我的储备到位,感觉非常轻松。”何杰说。
创造历史,摘得中国队首枚亚运男子马拉松金牌
在刷新马拉松全国纪录后,何杰开始为杭州亚运会备战。
10月5日清晨7时,第十九届杭州亚运会男子马拉松决赛在杭州沿江景观带鸣枪开跑。何杰是本届杭州亚运会唯一一名宁夏籍运动员,他与来自云南的杨绍辉,代表中国马拉松队与亚洲各国名将一决高下。
比赛开始后,在18名运动员中,何杰始终采取跟随跑的战术。比赛前5公里,蒙古、韩国选手先后领跑,配速是3分12秒。比赛过半,何杰用时1小时6分14秒,配速3分08秒。38公里处何杰开始发力,逐步甩开了紧随其后的朝鲜运动员,以领先第二名15秒的成绩,以绝对实力问鼎亚运会男子马拉松赛,这是中国队首枚亚运男子马拉松金牌。
比赛结束后,24岁的何杰身披国旗,沿着赛道小跑向观众致意,赛场上响起阵阵欢呼声。他与肖丽紧紧相拥、喜极而泣。何杰说:“每天训练结束,隔着大屏幕看到国旗升起的那一刻,我为每一个中国运动员感到自豪,正是他们展现出来的拼搏精神和团队合作力量,始终激励着我,让我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十年磨一剑,只为赛场展身手。为了保持良好的竞技状态,前不久,何杰跟随肖丽到云南拉练。“我们一直在云南玉溪坚持高原训练,根据何杰的特点,为他制定了一套科学的训练方法,不管天气多么炎热,始终没有放弃。每天除了常规科学训练外,还要保持良好的心态,应该说为了这块金牌,何杰一直铆着一股劲儿,就是要勇往直前战胜所有对手。”肖丽说。
近几年,何杰训练异常刻苦,平均每天都在30公里以上,成绩提升很快。此次亚运会,何杰的报名成绩仅列第五名,教练组给他的既定目标就是要夺奖牌。“亚运会开赛前3个月,我们就开始研究天气状况,以及每一个对手以往的比赛成绩和技术特点,针对赛场上可能发生的情况,都做足了准备,让人欣慰的是,何杰坚持了下来,用他惊人的毅力为中国队摘下这枚沉甸甸的金牌。”肖丽说。
“站到起跑点那一刻起,我心里就把这场比赛当作竞技生涯的最后一场比赛,竭尽全力,就算拿不了冠军,也要展现我们中国运动员的霸气。”何杰在赛后表示,“亚运会是一个新的起点,相信以后会越来越好。中国马拉松的梦想,就是创造新纪录。我要给大家看看,中国马拉松的水平并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