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攒席也叫十全席,是固原东山里的一种传统美食,具有独特的地方风味和文化背景。不知从哪年哪月起,当地群众习惯性地把固原县划分为两大块,即北川和东山。北川以三七营、黑城等川区为主,东山一说是黄茆山以东地区,又一说是当年固原县东部十八个公社为东山,如王洼、彭阳、小岔、冯庄等地。当然,这一说法没有得到考证。
十攒席是四碟六碗,有别于各地的十大碗。四碟既四个柱子,分别是鸡、猪、羊和甜盘子。六碗分别是长粉、小炒、东坡、三沙、丸子和凉菜,凉菜多以凉拌黄豆芽和扁豆芽为主。十攒席和十大碗性质一样,都用于重大节日、庆典活动时招待客人。
我对十攒席情有独钟。在我的潜意识里,十攒席是众口皆碑的美食,是东山里的代表性饮食文化,更是游子内心悠长的乡愁。
我第一次吃十攒席,是我们村包产到户第二年的年三十晚上。记得那年风调雨顺,粮食丰收,距离过年还远,父亲高兴地说今年过年咱们家吃十攒席。于是,我和弟弟妹妹天天扳着手指头算过年的日子,望眼欲穿盼过年。在浓浓的年味里吃十攒席的一幕至今历历在目。
天黑之前,父亲早早点亮了挂在大门上的马灯和每个窑洞里的煤油灯。我把早已擦洗干净的红色炕桌端端正正地摆放在大窑里的大炕上,上面铺了一层废旧作业纸,只等十攒席上桌。
十攒席在笼里蒸着,一团团白汽悠然飘出,我和弟弟妹妹守候在锅台边,欢呼雀跃!
终于出锅了。母亲双手端起笼盖,飘着香味儿的热气瞬间罩住了母亲的脸。蒸笼里摆满了装着肉和菜的碗和碟子,有的碗上面扣着碟子,不识庐山真面目。
母亲把蒸笼里的碗和碟子一个个往出端,尽管很烫,但母亲端得很从容。她一边端一边说:“十攒席都是熟的,先装碗,再上笼蒸。这碗是长粉,这是鸡,这是羊,这是丸子……”
母亲又指着两个扣着碟子的碗说:“这两碗是条子肉和甜盘子,也叫翻碗子。”说着,母亲把扣着碟子的碗快速地上下翻个个儿,变成碟子在下碗在上。碗里的肉菜翻到了碟子里。揭开碗,条子肉晶莹剔透,一层层整齐地排列着,上面点缀着葱花和红辣椒丝。甜盘子也叫甜米饭,母亲说用黑糖拌过,呈浅浅的焦糖色,中间用红枣丝、花生仁等摆成了一朵梅花形,栩栩如生。
“哇,这么好看!”我惊呼着,真想咬一口漂亮的梅花。
“这是三沙和东坡肉,苫碗子。”母亲又说:“三沙上面苫着鸡蛋饼、酥肉和瘦肉片,下面垫的豆腐和扁豆菜,东坡肉下面是白萝卜片。”顺着母亲的手,我目不转睛盯着又红又油的肉咽口水。
我没有记住菜名,但我知道,碗和碟子一共十个,叫十攒席,是我们东山里最丰盛的美食。
哥哥用盘子把十攒席端到大窑里,父亲坐在炕上上岗子位置,往炕桌上摆放碗和碟子,边摆边说:“十攒席摆上桌是有讲究的,桌子的四个角是四个柱子,每个角摆的东西不一样,上菜的时候先上后下……”我忍着馋,随着父亲的摆放和指点,眼睛在碗和碟子之间游动,逐一认识和欣赏这些美味,聆听关于十攒席的知识。
摆了满满一炕桌,父亲说:“这是咱们东山里传统的十攒席,如果是白事,就是另外一种摆法。”
真不知道十攒席还有这么多的讲究,十碗十样景,景景各不同。每一景堪称一件精美的工艺品,吊足了我的胃口,我不停地咽口水。
第一次吃十攒席,我拿着筷子,不知道先吃哪一样。清炖鸡块鲜又香,粉汤里的粉条和瘦肉丝筋道,肉丸子每人一个,欲罢不能,甜盘子软糯香甜……色、香、味俱佳,我和弟弟妹妹们吃得忘乎所以。
父亲笑呵呵地说:“党的政策越来越好了,老百姓过年吃十攒席,以前想都不敢想。大锅饭的时候,村里过红白事,吃八碗席,也叫八件子,没有肉,多数是白菜萝卜洋芋块,吃到最后,碗里的一点汤汤水水都被抢着喝了,还有人把碗底舔了。今非昔比啊!”
记得我在课外书上看过满汉全席,眼前这十样景不就是父母辛勤的汗水换来的满汉全席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