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作为历史的物质遗存,是我国悠久历史文化的见证和重要载体。文物跨越岁月长河与我们相遇,不可避免存在残缺、病害,文物也需要“外科医生”“内科医生”“骨科医生”。
在宁夏各类博物馆里,有一批身怀绝技的文物修复专家,他们几十年如一日默默坚守在文物修复室,对文物进行鉴定评估,制定详细修复方案,经过他们的巧手修复,文物又重新焕发光彩。
那么,文物是怎么修复的?如何在不损伤其历史价值的基础上最大程度恢复他们曾经的光彩?在今年5月18日第48个国际博物馆日到来之际,记者走进五市博物馆,探访妙手匠心让文物“活”起来的文物修复师。
95后“文物医生”巧手修复“不完美”
和印象中白发苍苍的“老师傅”不同,宁夏博物馆陶瓷文物修复师李琦出生于1997年,利落短发、语气轻快。
“父亲热爱艺术品文物收藏,我受父亲的影响进入这个行业,如今再看,原来梦想和热爱也是可以传递的。”初中毕业后,李琦怀着“帮父亲完成梦想”的想法,开启了去上海的学习之旅,师从古陶瓷修复专家于爱平老师。在文物修复行业,古陶瓷修复难度较大,无痕修复技术更是难上加难,除了要沉下心、坐得住,还需要天赋的加持。“第一次尝试修复的文物是3个褐色小壶,我把3个都修得很好。”
在于爱平的悉心教授下,李琦在大学期间选择了文物保护修复专业,先后在重庆市文化遗产研究院、三星堆博物馆、景德镇御窑博物馆等地学习修复技术。“大二暑假,我在三星堆博物馆修复宋影青双鱼盘时,将老师只教了一遍的绘制纹饰技术轻松掌握,于老师特别开心地在我额头亲了一下。”李琦说,她一直都忘不掉那个吻,那是她在修复时感到枯燥、不自信时的一束光。
为了精进,李琦多年来坚持上培训班、研究论文、做实验……随着科技发展,文物修复如今已不是“一盏孤灯一刻刀,一柄标尺一把锉”的传统样子,对李琦来说,用匠心修补时光残片的使命感和责任感从未改变。“需要修复的文物太多了,我现在就想日复一日,把咱宁夏待修复的文物都‘治愈’了,让它们重现光彩。”
“择一事终一生,把文物修复做到极致”
2019年,固原博物馆的沈立君,凭借精湛技艺荣获首批“丝绸之路文化遗产保护优秀工匠”称号。
今年是沈立君从事文物修复工作的第14年。入行以来,沈立君修复的文物有100多件,有新石器时代的陶器,也有战国时期的青铜器及隋代的壁画等。
“没做文物修复工作前,觉得这个工作听起来好玩、新奇,从没想过会干这一行!”沈立君告诉记者,“经过岁月的沉淀,我现在更想择一事终一生,把文物修复做到极致!”
以青铜器为例,沈立君告诉记者,修复文物,首先,要先做好文物信息采集,除记录文物名称、年代、来源等信息,还要准确对文物进行尺寸测量、观察病害,以及拍摄修复前的照片等。其次,需要为文物进行科学的仪器设备检测,有了科学的检测分析,就可以进一步制定合理的文物修复方案,接下来就是实际的文物修复问题。如果文物比较完整,只是有锈蚀,它的修复步骤有清洗、除锈、缓蚀、封护。如果文物有破损,就需要焊接、粘接、补配,补配的部位需要做旧处理。如果文物有变形就需要矫形。
然而,到此为止,文物保护修复工作也只是进行了三分之二。“在文物修复后还要继续出具一份文物藏品的环境管理意见,对修复后的文物储存环境,比如温湿度以及光照等因子进行控制,让文物处于最适宜的储存环境,预防文物二次生病。”沈立君说。
文物修复师作为一种技术性人才,不仅要求长时间的专业积淀,更需具备持久的耐心和毅力。沈立君表示,“文物修复是文物保护中的重要一环,能让原本破损或者保存不善的文物重新焕发生机、再现光彩,希望未来有更多年轻人能了解这个行业、加入这个行业。”
秉持敬畏之心,让文物“活”起来
5月15日,记者来到石嘴山市博物馆,馆长韩学斌正在实验室里清洗一件陶器,这是修复陶器的第一个步骤。出土陶器,大多沾染了各种污泥,需要清洗,而从进到实验室的第一刻起,就需要静心,这被韩学斌称为“自我修养的一部分”。
今年是韩学斌开启“文博人生”的第37个年头。20世纪90年代,韩学斌有幸参与到水洞沟二号坑遗址、西夏陵二号墓、暖泉村西夏墓等考古发掘项目中,“这些考古活动打开了我通往文物修复和文物保护工作的大门,看着遗址中出土的残损文物,我会想着通过某些技术手段让他们‘破镜重圆’。”韩学斌说,就是这种迫切想让一件器物“恢复”原貌的强烈愿望,驱使他四处拜师学艺,秉持着一颗敬畏之心,把修缮文物当作毕生所学的必修课,在反复练习中,掌握了陶瓷、钱币等文物的修复技巧,终于成为一名文物修复师。
文物修复是一个慢工活,尤其磨砺人的心性。但“文物医生”也有临危受命的紧急情况。一次深夜,韩学斌被手机铃声吵醒,要求他快速整装集合出发。到达目的地后韩学斌才知道,他要面对的是一批收缴数量较大的古代钱币,这批古代钱币由博物馆收藏保管,要对其进行清洗修复、归纳整理。出于对文化遗产的保护,韩学斌带领团队历时8个月完成了4万余枚宋代钱币的清洗和修复工作。他也因此遭遇了一场严重的金属中毒感染,落下了病根。韩学斌从不后悔,他说:“从事文物保护工作让我找到了生活的方向,也让我始终保持敬畏之心,知来路、识归途。”
今年59岁的韩学斌还在一次次学习实战中突破自我。他说:“作为文博工作者,我很幸运。每一次凝视文物,我都有一种与古人对话的感觉,想进一步讲述文物背后的故事,让它得到有效传播,让文物真正‘活’起来,更好地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以心琢物,延长文物生命
从“刚开始感到生疏”到如今“文物修复的意义非常重要,每一件文物都是独一无二的,保护好、传承好它们是我们文物修复师一生的责任”,宁夏固原博物馆副馆长武瑛从未停止文物修复的步伐。
“可能我性格安静且比较擅长手工类工作,刚到单位就被分到了文物保护部门。”20年的文物保护工作实践,武瑛积累了丰富的文物修复经验,在岗20年修复壁画、陶器、铜器、铁器、石器等文物百余件。
“想要成为经验丰富的文物修复师,秘诀就是不断学习,除了文物修复知识,还要有相当的历史、绘画、文字功底,同时还要掌握一定的化学、物理、美学、材料材质等知识。”武瑛说,要把自己打造成“百事通”,才能成为文物修复的“多面手”。
2022年全国文物行业职业技能大赛,对武瑛而言是一次挑战。武瑛说,通过这次比赛,她不但获得了专业技能的进步,也从参赛对手身上学到了很多知识。最终,武瑛获得全国文物行业职业技能大赛壁画彩塑文物修复师三等奖。
20年与文物相伴,武瑛对文物修复工作有自己的见解。“文物修复是一项非常考验耐心且耗时的工作。”武瑛说,文物修复不仅要求修复人员有纯熟的技巧,还要有综合的知识,更重要的是要具有敏锐的观察力和综合分析能力。
谈到文物修复的意义,武瑛表示,“文物作为人类文化的载体,对人类文明的延续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文物是不可再生的,因其自身材质的老化、环境及人为因素的影响,不同程度上会受到一定的损害,为了让文物面临的受损风险降至最低,最大程度恢复其原貌、重现其所蕴含的信息,就需要对这些文物进行合理、有效的保护与修复。”
挖掘还原时光的宝藏
在吴忠市文物保护领域,王海明的名头很响,他是备受尊重的行业前辈。
1990年6月,王海明毕业于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学系民族文博专业,参加工作以来,一直在文物管理所从事文物保护管理工作。1993年10月,原吴忠市文物管理所挂牌成立,王海明成为文管所第一批被调入人员。
“当时条件艰苦,单位只有两间办公室、四个人,外出调查,近一点骑自行车,远一点坐公交车,更多时候是靠两条腿。”忆起20多年前的工作,王海明唏嘘不已。就这样,他和同事初步拟定了吴忠市可移动文物名录,并深入实地测量、绘图、拍照、走访,完善文物点数据和资料,确定吴忠市首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9处。
吴忠的基建文保工作始于1973年,而第一次大规模抢救性发掘,是1987年在吴忠市利通区高闸镇韩桥村小梁子,由自治区考古所完成,出土陶器、铜器、玉器等各类文物数百件。
“非常遗憾,第一次抢救性发掘我没能赶上,我参与的发掘工作主要集中在20世纪90年代。”王海明说。1993年至1996年,吴忠关马湖汉墓群、小梁子汉墓群多次出现因农田灌溉引发的塌陷。接到任务后,王海明和同事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进行抢救性发掘。没有洛阳铲,他们用一根4米长的螺纹钢打个尖尖,用握手环探测墓地位置和墓葬深度,用一把方锹铲找墓葬塌陷痕迹,顺着痕迹挖下去,挖到文物就编号装箱。
这个时间段的发掘,收获极大。在小梁子一座土穴墓,挖了8米深后,出土唐白釉瓷碗、瓷碟,唐黑釉瓷执壶等珍贵文物。在关马湖发掘时暴露一座汉墓,一件、两件……从上午10时到下午7时,手铲在他们手中小心翼翼地挥动,一件件文物得以重见天日。
2003年,吴忠基建文物保护达到顶峰,王海明配合自治区考古所参与红星唐墓、明珠公园唐北魏墓发掘,出土文物1000余件,最为珍贵的当数绿地园出土的唐“吕氏夫人墓志铭”。正是他矢志不渝地坚持,才有了“吕氏夫人墓志铭”的追回,有了唐鎏金开元通宝的面世,有了北魏鎏金铜铺首、鎏金泡钉的出土,也有了吴忠市博物馆布展时库存的1000多件各类文物。
文物发掘异常辛苦,常常是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有人问:“你们这么辛苦图什么?”王海明的回答是:我们图的是基层文物人的责任、良心,虽然很累,但我们心甘情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