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记得小时候,老家的院落周围有大小七八棵枣树。据母亲讲,那是父亲从我们家的枣园里挖回来栽种的。每年农历七月十五一过,枣子开始有了甜味,基本上就能吃了,一直要吃到第二年的农历五月的端午节,节一过,枣子生虫就不能吃了。
那个年代,生活条件比较艰苦,一般只能留一点点枣子过节用,其余早早就拿到外地变换成粮食补贴口粮。即使是母亲留的那一点儿,一不留神,也会被我们这些小孩给偷食了。那时感受到最大的幸福就是抓一把枣子,捧一本小说,边看边吃。常听母亲讲,那几棵枣树还救过我们全家人的性命呢。那是“三年困难”时期,粮食奇缺,幸好我们家还有这几棵枣树,能收获一些枣子,当时根本不能放开让孩子吃,由母亲锁起来,统一安排。有时下少量杂粮,再放几颗枣子就是一顿饭。还会再把枣核收集起来和其他杂粮掺上,磨成炒面食用。正是靠着这几棵枣树的补贴,我们家才度过了最困难的年月。
关于枣树,记忆最深的一次是1972年的冬天,那时尽管每年生产队都分口粮,但对劳动力少小孩多的家庭来说还是不够吃。记得快过年的时候,我和三哥还有我们生产队的几个成年人背着枣子相约到黄羊滩和玉泉营农场交界的地方换粮食。晚上是从中宁县石空镇的新寺沟火车站上的车,具体哪个车站下的不记得了。大约晚上11点下了火车,在候车室的砖地上和衣躺了一夜,第二天天蒙蒙亮就各奔东西了。
我背了40多斤枣子,卖是一斤5毛钱,换小麦是一斤枣子一斤半小麦。当天下着雪,天地白茫茫的一片,询问十家基本上有六七家婉言谢绝,就这样走东家问西家奔波了一天,卖了7元钱,换了40多斤小麦。到黄昏时我深切地感受到什么叫饥寒交迫、精疲力尽,再加上下雪天,在五六寸深且凹凸不平的雪地上每走一步路都很艰难。在一个农家用点枣子换了人家一碗汤面,当时还不好意思吃。回来三哥教我给母亲说卖了2元钱,自己“贪污”了5元,那算是过年最有钱的一次,以前母亲都是给5毛或1元做压岁钱的。
如果母亲健在,真想问问母亲当时是否知道我那次的“贪污”之事,可惜母亲已去世多年。记得我大约七八岁的时候,有一次在比我大三四岁玩伴的怂恿下,偷偷从家里拿了一点枣子到附近的杂货铺换了一块饼分着吃,被母亲发现,挨了一顿训斥。我想,凭母亲面坛或米罐少半碗米或一碗面都能看出来的精明,未必不知道此事。也许是母亲知道我已长大给我留点面子不愿戳破当时这点小伎俩,母亲的包容由此可见一斑。
1973年上高中住校,每个周天走时母亲必提醒带上点枣子饿了充充饥。在学校宿舍就拿枣子和家境好的同学换饼子吃,当时还为一把枣子是换半块饼子还是一块饼子和同学争论得不亦乐乎。
后来工作了,每年到枣子成熟的季节,如果有机会回老家,临行前母亲必然要唠叨着带点枣子给娃娃吃。如果忙得没时间回家,母亲必想方设法托人给我们带点来。现在偶尔回去一次,每当看见枣树的枝叶在风中摇曳时,仿佛是母亲在向我们招手,耳畔就回响起母亲那句重复了无数遍“给娃娃带点枣子”的声音……
如今,枣树对我们家庭已远远没有当初那么重要,现在到枣子成熟的季节,除了我们在外面工作、居住的后辈们有空回去拿点外,大部分已没人去采摘,任凭枣子落到地上腐烂变质。花一天时间采摘枣子卖的钱还没有出去打工半天挣得多。我对枣树一直情有独钟,它承载着我童年太多太多的希望和梦想。今年老家危房拆迁改造,三哥打电话说准备砍掉那两棵枣树,我想办法把枣树保留了下来。
枣树浑身是宝。据《本草纲目》上讲,其根、叶、核、皮均可入药。有止泻、镇咳、消炎、止血等功效。现代医学研究证明,其果实有补脾和胃、益气生津等功效。用枣木制作的农具经久耐用,家具色泽光亮实用,其枝叶在缺少煤炭的地方更是上等的燃料。
对我来讲,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让我佩服的是枣树不计报酬、无私奉献的精神。它既不需要人们剪枝、修叶、打药、除草;也不用施肥、浇水、搭架、压枝。即使是在摘除果实时,也没有像其他果树那样需要被人小心伺候,而是即便被“暴打”一顿,第二年照样不计前嫌,仍旧开花、结果。它总是索取最少,奉献最多。就像一个胸怀博大的母亲,尽管儿女有时不那么听话,甚至不那么孝顺,却总是不计前嫌,一如既往地不离不弃,始终对人们关爱有加,这不正是母爱的真实写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