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学习不用功,常被父亲训斥。彼时也觉得是自己做错了,就站在一边,低头听着,不敢言语一声。父亲见我一副自知理亏的样子,便不再说太过严厉的话了,但父亲常常会跟我说,你长大了,要想过得好一点,一定要靠自己的努力,你想要的东西,风是吹不来的。
毕业以后,我在老家所在的乡镇工作了十几年,父亲从来不过问我的事情,直到父亲退休,我也调离了曾经工作的乡镇。十几年的时间里,我除了用心工作,就是刻苦读书,也算是本分勤勉,可我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呢,或者说我究竟有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呢?大概我也说不清楚。再回头想想,我想要什么呢,我想要的东西,风会吹来吗?当然不会。我没有得到曾经以为是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我总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一些东西,我庆幸自己仍保持着内心的安宁,一如少年时。这些,风,吹不来,也吹不走。
我不知道这么多年来自己对父亲那句话的理解,是不是和父亲的本意有些出入,但我觉得即便不尽相同,也没有太大的关系,我以自己的努力体会了这句话的含义,它教会了我一些东西,我对这句话也有了自己的解读,这样就很好了。
我知道,风,不会吹来什么。我也知道,有时候,风也是会吹来一些什么的。只是,在更多的时候,我们已经习惯了漠视那些风吹来的东西,我们从来不会认真地去对待那些吹过的风。风本来就是无影无形的,它没有刻意要引起你的注意,风好像是在刻意地避开我们似的。
我是喜欢独自站在某一个地方,静静地去感受一阵风的。风,吹来了什么呢?
冬天的风,吹来了浓霜厚雪,吹来了夜归之人,也吹来了阵阵暖意。冬日里,每看到铅云低垂,曛黄欲暮时,总希望能刮一阵北风,最好是猛烈的北风,北风来,天将雪。在冬天,身在江南的人,大多是盼雪的。独自站在扬子江边看一场大雪,也是别有一番韵味的。其时,江寒岸远,风雪迷途,岁月忽然就有了人世的苍茫感。在一场纷飞的大雪里,人的心思也会飞,会超越那个素日里再寻常不过的自己。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刘长卿的《逢雪宿芙蓉山主人》,读来真的暖心。哪一个风雪夜归之人,不希望在日暮天寒之时,遇到能收留自己的小屋呢?那间贫寒的小屋,不一定暖身,却一定是暖心的。
吹面不寒杨柳风,是那一阵阵的风,吹来了最初的春的讯息。二十四番花信风,我未必能真切地感知到。也许我连二十四番花信风究竟是什么,也还没有搞清楚,又能从何感知呢?杨柳风,我是清楚的。俗谚说:“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五九六九,正是正月里的时候。彼时,在乡村,正月里总要出门走亲戚,亲戚家的晚饭都早,吃过晚饭就要告辞回家了。傍晚,乡村的田野里,微风吹在脸上,竟是暖融融的,感觉不到一点寒意,格外舒服。此时的河边,柳条上已经萌出浅浅的绿芽了。
夏天的晚上,风吹来了阵阵荷香和燥热。萤火虫在荷香与燥热里迷失了方向,我们也在燥热的风里,昏然欲睡,如夏夜池塘的一枝荷。
阴山下的敕勒川上,风吹来了成群的牛羊。小时候读《敕勒歌》,总觉得画面感超强,一阵秋风吹来,草被吹得伏下了一大截,天地苍茫间,就看见草原上成群的牛羊了,那样动感而又迷人,总想去看看。
风吹来的,或者说风吹不来的,其实都和你有关,也都是你的。一阵风,在岁月里吹来,一定会留下些什么,也一定会带走一些什么,我愿意站在风中,静待岁月,静待那一阵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