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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

李瑞宏

这么多年,都没明白,作为一个母亲,等待意味着什么。

这么多年,从来没问过我的母亲,曾经经历过怎样漫长的等待,等待她的四个孩子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今天,我已经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母亲离开我们已经一年多了。直到此刻,我才理解在漫长的岁月里,一个人等待四个人的背影会是多么孤单。

我不是一个让母亲省心的孩子,几经波折的求学之路,劳而无功的工作历程。这么多年来,母亲是如何期盼,等待我的成长的?她该是多么着急,她那么好强的个性,要种出最好的庄稼,要养出最肥的羊,要教出最勤俭的儿女。而我从来没有让她如愿。我做什么都比别人慢一点儿,也不灵巧,学习能力差,还固执,还懒。在家里,干农活头会特别晕,太阳出来我就会掉链子,做家务也一般,就一个土豆丝切到今天,切了三十多年也没切均匀。有时我就会想,无数个日日夜夜,面对这样的女儿,母亲会不会失望,会不会焦虑,会不会彻夜难眠,今天我已无从知晓。

小时候,母亲常对我说:“不念书你咋办啊,种地没力气咋办。”我从来没放在心上过,一意孤行,四处碰壁,一路磕磕绊绊走到今天。蓦然回首,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语言就是妈妈的唠叨,至此再也没人挂念我的喜怒哀乐,挂念我咋办了,我必须什么都会办,再也没有人心疼我早起了,晚睡了,受了什么委屈,再也没人做好饭等待我回家了。

母亲从未抱怨过日子的艰难,一句都没有。她从没嫌弃我们是她的累赘,在父亲走后的30年里,30年的日子她是一个人扛过来的。我们上学的时候,班车是不能通到家的。周末放学回家,下了车赶十几里山路,才能看到几点昏黄的灯光,隐没在黑漆漆的夜色里,只有四户人家的村庄,几点昏黄那么微弱,在苍茫夜色下那么渺小,仿佛夜风随时能吹走它们。

我们会根据那昏黄的指引走捷径,虽然会摔跤,但从未迷路。现在想来,那么大的天地,那么孤单的小院子,出出进进就母亲一个人,与她相伴的就是白日里无休无止的劳作,黑夜里15瓦灯泡的昏黄。她是用怎样的心力熬过那么多年,省吃俭用为我们准备路费学费的?她一个人站在村头的土坡上,目送我们离开的时候会想些什么?我也无从知道了。

去年秋天做辣酱,不习惯戴手套切菜,手就火烧火燎地疼,用水龙头的流水冲刷难忍的烧灼,不经意抬头对着厨房窗外的夕阳,贺兰山的夕阳那么苍茫,似乎隐没在山的剪影里,依然是温暖的颜色。我想起有一年秋天辣椒特别便宜,母亲给我们做香油辣酱,带到学校拌米饭,夹在馒头里吃很解馋。我们四个孩子,一周四瓶辣酱,从秋天到第二年开春都没断过。而那年秋天母亲的手脱了好几层皮,她一次做那么多辣酱,没有戴手套,手该有多疼?她没说过疼,而我当时甚至都没问过她疼不疼,此刻我再也没机会问一声她疼不疼了。

这么多年了,我的孩子都已经长大,而我还从来没问过,我的母亲曾经经历过怎样漫长的等待,等待她的四个孩子长大成人,成家立业。而我也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我永远也不会知道,在漫长的岁月里,一个人等待四个人的背影会是多么孤单。

--> 2025-05-13 李瑞宏 1 1 宁夏日报 content_158841.html 1 等待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