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宁夏最西端,曾经有一个地域广而人口少的乡镇,它在西北以交通重要而著名,是包兰铁路和338国道的重要节点,甘武铁路的起点,古丝绸之路的驿站。这里曾留下东汉名将夏侯渊西进平叛胡元良,成吉思汗进军宁夏,吉鸿昌回师中卫,王树声历险腾格里的足迹,它的名字叫甘塘。
甘塘其名,甘者,甜也;塘者,水池。黄河距甘塘镇中心一公里远,却被南面绵延起伏的祁连山余脉所阻隔,加之西北干旱少雨,水源稀缺,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吃用的是窖蓄雨水。有条件的,也要开车到三十公里远的孟家湾、长流水取水,甘塘原名叫“干塘”可见一斑。现在的甘塘之名,毫无疑问是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期许。甘塘地处腾格里沙漠边缘,又远离城市,蔬菜供给没有保障。过去,甘塘折返段的职工家属徒步一公里多,在甘塘火车站外蒸汽机车排水的停靠点围堰蓄水,平整沙地,点瓜种豆。他们种植的向日葵躯干高大,籽粒饱满;土豆沙甜,个头有成人拳头大;红葱香辣,茎秆有手指粗,丰盛了幸福餐桌,再现了甘塘人吃苦拼搏的“大漠红柳”精神。正是这种扎根大漠、发奋进取的品质,让许多铁路职工在这里得到了锻炼,也使得甘塘成为铁路各单位提拔领导干部最多的地方。
甘塘镇政府成立于1983年,2003年撤并到迎水桥镇,政府大院全部为平房,像旧时的四合院,只是中间左右分列了两排办公室和宿舍。后来,我到铁路石砟场时,已人去楼空,物是人非。随着铁路新技术新设备的更新换代,甘塘铁路各单位也减员过半,曾经兴旺热闹的甘塘一下冷清了下来,让人感时伤怀。
2008年,我调到甘塘镇。这里曾经的“矿二代”“铁二代”,也带着童年时光跳皮筋、打沙包、滚铁环的童年时光,以及年轻时候谈恋爱的美好记忆各奔东西。疫情期间,我们到甘塘镇政府大院打疫苗,得以故地重游。在排队等待中,环顾镇政府大院,当年的会议室、卫生所等建筑物老旧破败,门窗已经变形,青藤爬满了院墙,可谓是“蜘蛛网户牖,野草当阶生”。向西穿过洞开的围墙,石膏矿大院虽枯树衰草,陋室空房,却依然能看到电影院、办公室、技术科、化验室的门牌。石膏焚化窑高高矗立在大院中央,静静地诉说着当年职工艰苦创业的荣光。走出镇政府大门,沿马路东行百米再北折,走过乡村式的小道,这里原来是税务、工商、邮政等部门在甘塘的派出机构。触目所及的是一间间残垣断壁的房屋构架,土木结构的房屋早已没了门窗,装饰吊顶的塑料条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飘摇,任岁月无情,风吹雨打,还依稀可见银行储蓄所、某某商店、某某粮店的字样。
二十多年前,甘塘最大的地方单位是县石膏矿,企业兴旺时,职工人数有200余人。与之毗邻的甘塘火车站铁路职工人数与之相当,石膏矿单位在坡上的西南,铁路各部门在坡下的东北。每当石膏矿要放映电影时,矿上的高音喇叭就会用中卫口音大声播报:“广大职工家属同志们!今天矿上放映电影,电影的名字是《爱情啊!你姓什么?》”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无论铁路人还是当地群众,走进影剧院大家就是一家人,共同享受电影带来的文化大餐。播音员的家乡话,至今都引得自视普通话标准的铁路人调侃我,因为我是在铁路上班的地道的中卫人,我蹩脚的“中普”也不时成为工友戏谑我的佐料,这里留下了甘塘人曾经的欢声笑语。
在甘塘周边工作的铁路人,把到镇上买东西、吃饭叫“上街”。所谓的街只是长度不到200米的一截马路。甘塘的街道两旁没有楼房,砖混结构的饭馆、小卖部、汽车修理铺却不少。那时,甘塘街上的煤老板、大小车司机、休班职工和家属云集,人丁兴旺。为满足人们的文化需求,餐厅一般设有歌厅和录像厅,生意兴隆,数家KTV应运而生,成为人们休闲娱乐的首选。在私家车还很稀有的年代,朋友竟不惜从中卫驱车70公里带我们到甘塘嗨歌。
甘塘街面上的生意受煤炭行业的需求与运输业产能利用率的影响而起落,它是经济发展的晴雨表。产业链下游需求疲软时,街上的门面生意门可罗雀,经济低迷;反之,街面车水马龙时,饭馆、商店、加油站门庭若市,生意火爆。现在,甘塘东西一公里的国道旁加油站就有三家。距镇政府东800米,甘塘338国道质检站和定武高速收费站就坐落在这里。再往东一公里多,宽阔的甘塘铁路货场就兴建在铁路北侧。随着国家经济发展,在这里,东来西去体量巨大的大货车,上高速,转国道,装卸货,常常连成蜿蜒的钢铁长龙,它充分展现了国家经济生机勃发、欣欣向荣的景象。
甘塘的地名或许老旧,但刻在甘塘人生命里的印记永远清晰。车站“洞拐洞幺次列车闭塞了”和矿上喇叭“看电影了”的声音已经远去,但它余音缭绕,那是老一辈拓荒者为祖国大西北建设勠力同心,艰苦创业、血汗与坚守交织的不朽乐章。
如今我已离开甘塘两年了,却常常想起甘塘街上长长的车队与营业房门头交汇着的彩灯;想起我们结伴到沙漠戈壁采沙葱、捡地软、抓发菜时,将已经抓住的黄鼠狼、菜蛇又放生的情景;想起货场西门口沙枣树上指头蛋大的沙枣子的甜。难忘沙棒棒开花时耀眼迷人的黄,五颜六色含笑绽放的蜀葵花、绿植铺满山体,祁连山余脉的静穆和娇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