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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苏志强

曹国相被评为黑龙江省劳动模范。

曹国相的小学校舍,现已废弃。

小学老师奖励的本子,曹国相很珍惜。

曹国相高中的教室。

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曹国相,靠着“好心人”的资助和勉励,考上大学走出西海固;他们曾书信往来几年,之后便断了联系;“失联”的20年间,曹国相一直有个心愿——

人能感知到自己命运被改写的时刻吗?对曹国相来说,能。

1999年夏末,一辆县里来的吉普车在固原市西吉县新营乡的新营中学停下来。那年头,吉普车是稀罕物,人们伸长脖子看,然后发现车里下来了更不得了的——来援助西海固的首届研究生支教团。那会儿的十里八乡,不可能有一个研究生。

世纪之交的分割线,也将曹国相的人生切割成了鲜明的两个部分。分割线前,他来自“比山里还山里的地方”,刚刚考上高中,成绩优异。

分割线后,曹国相跟着支教老师,走出农村的信念一天比一天坚定;更重要的是,老师还为他带来了“一对一”爱心人士的帮扶资助,高中三年学费有了着落。

如今,曹国相早已走出那片贫瘠的土地,拿过全国五一劳动奖章,有圆满的事业和家庭。他时常会想起那段岁月,想找到那位爱心人士。在20年的光阴里,他们阴差阳错地断了联系。

2024年9月,通过复旦大学的帮助,他得以如愿——资助者是复旦大学1998级微电子学专业的苏志强,如今也已是创业公司的总经理。

20多年前的曹国相不会想到,这个支撑他3年乃至改写一生命运的好心人,实际只比他大了5岁,同样来自农村,资助他的钱也是勤工俭学所得。

20多年前的苏志强也不会想到,学生时代的一份小小善意,能给1800多公里外的孩子带来如此大的鼓励,他觉得更像是自己“中了奖”:一颗种子长成参天大树,“我只不过是在环境干涸的时候稍微加了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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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助者曹国相:学校在几十公里之外,带着锅盔馍馍寄宿

对于家乡和自身出身的贫穷,曹国相没什么能掩饰的。那个被联合国判定为“不适宜人类居住”的漫天尘土的西海固,是他走了快20年才走出的、回不去的故乡。

曹国相的家里有6个孩子,他最小,1985年出生。父母日夜劳作,顶着西海固“十年九旱”的恶劣气候,勤勤恳恳地种土豆、豌豆,换不到什么钱,只够塞家里几张嘴。

小学读完后,曹国相去了20公里外的初中上寄宿学校。一周回一次家,带够能吃一周的锅盔、馍馍返校,那些干粮冬天会冻成砖块,夏天容易闷出绿毛,每周三需要他例行刮一刮。

但曹国相喜欢学习,什么苦都能吃。买不起本子,就用线把纸张串起来;舍不得用笔,就捡碳棒在土操场练字;寄宿学校关灯了,就点煤油灯。

中考那年,曹国相考了很不错的分数,但因为当时的招生政策,他被分配到离家50公里外、师资相对薄弱的新营中学。

他还为此争取过,蹭着邻居家孩子的自行车上县里找当地最好的中学,希望有入学机会。他记得自己闯进了一场开到一半的会,又红着脸出来站门口等;他记得老师散会后对着手抄的成绩单点头又摇头的样子:“你考得很好,但我们没有办法。”

家境贫困,学校教育资源有限,曹国相一度觉得自己要走到绝境了。他没想到,后来等来了3位远道而来的老师,等来了意想不到的资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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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助者苏志强:家也在农村并不富裕,深知农村娃求学不易

如果不是复旦大学团委老师的突然联系,苏志强可能都要忘了20多年前这桩事了。

一个年逾四十的中年人,日常生活好像已经插不进愣神的空间。创业芯片公司起步阶段,公事繁忙;电脑屏幕上,微信的提示音响个没完。

9月3日,微信提示音又响了,好友申请里多了个红点,申请人自称来自复旦大学团委。

“还记得曹国相吗?”对方问他,苏志强思绪有点飘远;对方补充,宁夏的。他一下反应过来,马上又看到一张年轻人的照片。泛白的照片里,是苏志强自己青涩的面庞,他读大学时照的。

他想起来了,那是2000年,自己在复旦读大三。那天他在复旦大学的中央布告栏前停下来,看到学校有研究生去了宁夏西吉县支教。支教队员发现,那里的一些学生因为家境贫困濒临失学,希望好心人能提供一对一的扶持,资助孩子们完成学业。

苏志强老家在河北农村,农忙时也要他帮忙秋收,并不富裕,但供他读书没有太大问题。尽管如此,他还是非常理解农村孩子求学的不容易。

看到贫困学生需要扶持的消息,他快速作出判断:我是大学生,有赚钱的能力和途径;如果那边的孩子找不到资助人,上学路真的会就此断了。

苏志强“揭榜”做了资助人。通过研支团对接,他一对一地匹配到了曹国相。

这个决定像南美洲展翅的蝴蝶,暖风一点点扇去了1800公里外的西海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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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在上海一个在宁夏,两位“书生”通过信笺往来

1999年,复旦大学最早响应团中央、教育部号召,遴选成立首批中国青年志愿者扶贫接力计划研究生支教团,奔赴西吉基层一线开展服务。来到新营中学的是复旦大学的潘惜唇和丁毅,同她们一道响应号召的还有来自东北师范大学的康振辉。

在当年的西海固,他们很快认识到真正的贫穷,面前的孩子更是被笼罩在疾苦的阴影下,随时可能放弃学习。

1999年底,潘惜唇和丁毅将当地的情况反馈回了复旦大学团委,学校张贴出了寻找爱心助学者的告示,苏志强在后续对接中得到曹国相的信息,他写了封信,告诉对方自己将成为资助人。

其实,在外人看来,有困难的那个或许该是苏志强自己。入学的第一年,他发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可以领取补助金的名单里。苏志强有点脸红,第二年就主动让名字消失在了资助列表里。他也坚持不问家里拿钱,用勤工俭学给自己挣出了一年3000多元的学费。

成为曹国相的资助人这件事,苏志强没向身边人声张,出于一点羞怯,“我怕他们觉得,苏志强你自己都泥菩萨过河了,还逞这种强?”他在大学的日子过得更紧张了一点。

他记忆中,是自己在复旦南区,一次一次把钱汇到陌生的宁夏,带着心头的祝福。曹国相说,从2000年开始的3年时间,苏志强共给自己汇了学费、校服费、教材费等超过1000元。

他们也保持了几年的书信往来,互相交换过照片。一来一回的信件里,苏志强不断给远方的孩子树立信心,教他不要为钱烦恼,注意学习方式,要相信知识改变命运,要努力走出来。

第一次高考,曹国相没能考好,于是选择复读。高三结束的夏天,他给苏志强写信,希望对面的“学霸”能传授自己一些学习方法,不久后就收到远方寄来的物理、化学习题册,厚厚两大本,里面还夹了50块钱现金。这是苏志强去上海书城精心挑选的辅导书,后来成了曹国相的宝贝,“县城买不到”。

但这也是他们最后一次互通信件了。后来,随着苏志强直升硕士研究生更换宿舍、曹国相去到县城复读,二人的联系方式都变了;曹国相也尝试在复旦的BBS上找过苏志强,他们后来用公用电话短短地说上了话。

电话里,曹国相告诉对方,自己考上了吉林大学,苏志强表示了祝贺。两个“大男人”很难有多么浓烈的表达,2004年前后的这通电话一挂断,再响起,就是2024年9月4日了。 澎湃新闻资深记者 邹佳雯(下转0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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