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二首）
画一座座高楼直插蓝天
画无数的店铺
东到黄河
西到贺兰山
画琳琅满目的方言
再画十里荷花、二龙吸水，
再画东西两山、南北二川
鸡叫狗咬娃娃闹翻，牛羊满圈
画无数的乖女子、男子汉
画学校的读书声悠扬高远
画铜烟锅子点亮指望一闪一闪
画老父亲熬罐罐茶也熬沧桑苦难
想把生死都照亮，再画一束火焰
哦，这世上最美的画卷，藏在骨头间
白天卷起。夜静人深，诸神酣睡时
慢慢展开，哭几声，看一看
向万能的苍天祈求父母双全、亲人健在
再哀求死亡的脚步，请缓一缓
画一个村庄叫六盘
画一缕乡愁叫固原
饮一杯乡音醉千年
说不完的清水河，道不尽的黄卯山
你说这都是你们家的穷亲戚
你还说，长城是从你爷爷的爷爷的
犁沟里长出来的北斗星辰和闪电
漫三五句骚花儿，吼七八句乱秦腔
喊几个联手，走，到明庄梁喝酒去
没有钱买酒？没关系
只要胸中有乾坤、藏风流
喝什么都是酒
来来来，咱们继续接着吹牛：
招招手，六盘山前来俯首
挥挥衣袖，火石寨、须弥山大佛
跑来又都回归原处，佛陀如此
你还叹什么岁月苍凉如水
怨什么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斜依夕阳，醉卧青山
要怪就怪馋人的白水羊头、麻花馓子
酿皮子、油泼辣子黄米散饭
要喝就狂干一大碗乡愁
要醉就他娘的一醉千年
醉成几根白骨、一缕炊烟
蒿草高出谁的坟头，爬上月亮的表情
一声长过一声的唤，谁的妈妈在喊娃娃
回家吃饭。顺便也给沈家河水库一碗
如果加上你的疼痛和妄想
今夜，长城肯定会长高一点点
单骑过贺兰
车过贺兰，不见我的固原
须弥啼血，日月盘旋
贺兰的蓝，不是固原的塬
西夏的女子党项的汉
都不如固原的儿子娃娃赞
一鞭新月长满河滩
苦苦菜花儿高过群山
清河水泣，米缸山晃
秋分里瓦亭一片恓惶
几声栖慌漫过三关凄凉
蜂蜜粽子蜜拌上，羊肉的包子载端上
羊羔听话、牛犊爱美，固原的花花蓝
白云飘飘，新媳妇正在擀长面
木兰书院，有光将从这里出发
（组诗）
（一）
你的爱，正是被我爱着的秘密
我们都是爱与被爱的原住居民
譬如沉睡千年的凤凰，从今日起，
告别玉琮上的图腾，一鸣惊人
这枚灵异的钥匙，推开尘世
爱的门扉，和春风不期而遇
一切都在发生。乡音已经沸腾多时
罐罐茶宛如幸福一样粘稠
你一口，我一口，都在品尝沧桑的
味道，绽放出不同颜色、不同色彩的花朵
还有人在铡草，喂羊；提水，饮牛；
劈柴， 给炉膛里加火
给每一颗土豆取一个寓意的名字
正如每一个梦，都要有族谱
每一缕春风都要有尊严地活着
每一声布谷都要膜拜尚未到来的大雪
在杨河，有西芹高举太阳
有枸杞染红月亮，有星辰在河水里长啸
有文人墨客，布衣百姓
也有木兰书院
在木兰书院，有光将从这里出发
一首诗歌将要在这里诞生
他的光，将会照亮草木、犁铧
这是预言，也是正在抒情的笛音
（二）
请相信这样一个奇迹：葫芦河
从一句秦腔里飞出来，给下寨、上堡、
小岔、酸刺沟、何洼等村庄贴上春联
有萋萋蒹葭，穿越《诗经》
自己把自己贴在门上，说是最好的
门神，或者福禄，延绵不绝
杨河村是长子，在词语温暖的根部
正在举行选美大赛，“十三花”太惊艳了
白菜、红萝卜都是真实的存在
你看，他们大摇大摆
走进一幅年画，被春风高举
挂在“木兰书院”的影子上
冬日翻过月亮上，独把尾巴留在杨河
炊烟努力暗藏风，其实是想
暗藏自己；西芹、马铃薯跟着红军
的脚印，早已走遍全国
（三）
飞在天上，是云，收藏归雁的鸣叫
落在地上，是雪，覆盖秦长城上马蹄
慌乱的身世
一片云轻轻落下，护住一小块黄土
想起小时候，母亲抚摸
我的脸，轻轻地哼唱，春风来了
百花开了，儿子娃娃
就长大了
一个失语多时的人，走出“木兰书院”
此时来到地图前，面对无限江山
只是轻轻地喊了一声“祖国”
六盘山、贺兰山、祁连山的大小
山谷就满了
（四）
站在杨河的山梁上，你可以哭
可以笑，但绝不能
漫花儿
如果你情不自禁，小声
漫几句
黄土高原的山梁沟峁，就会像琴键，
应和着，此起彼伏
至于那只翱翔的鹰，是你的忧伤，还是你
孤独的手指，不能确定
（五）
越伸越长，葫芦河的花拳绣腿
从画里伸出画外，从坡上溢到坡下
那些淡紫色的花朵，淡紫色的芳香
把苹果，梨，杏，苜蓿，喜鹊
喳喳的含笑声，都浸染成
淡紫色
最欢迎布谷鸟来访，她叫一次
就有咕咕的黄金落下来
田陇间，茶杯里
到处都是，最热烈的火
最古老的太阳
喜鹊盛开在白杨树上！按照最喜欢的样子
母亲剪完窗花，开始给我缝书包
第一天上学，越过葫芦河水
我背上的花书包鼓鼓囊囊
就像月亮山一样巍峨
那是因为母亲怕我饿，误把东山早起的朝阳
当成干粮
（六）
落下来，鸟鸣和影子
共同用翅膀遮住了贪婪者、虚伪者
膨胀的眼睛
敬畏尘世，尘世就敬畏你
在万物面前羞愧，万物就会
在你心中匍匐
你看驼峰和美的方向，总是惊人的相似
春风藏于绿叶，温暖是旗帜上的血
鲜花一样的锦绣文章，字字珠玑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
杨河，从木兰书院走出来，两袖清风
衣袂飘飘。微笑。不语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每一个文字，都是正义的心脏
汩汩作响，吐纳日月
在固原，和落日吊唁
（组诗）
石羊村
蔚蓝把天空慢慢铺开，星辰已经
开始酝酿蓓蕾。纸包住了内心之火
但一场浓雾还是没有包住
急匆匆赶路的月亮，晨曦中
一串串布谷鸟鸣，努力张大明黄的
嘴唇，正在练习吞吐
太阳
布谷——，布谷——
一边飞翔，一边大喊大叫
跟在身后的一长串大大小小的太阳
也狐假虎威，滥竽充数地尖叫
布谷——，布谷——
肚子洼
整整一天，太阳还是没有从山脚爬到
山顶，有喘息声
若有若如，随风飘过来
还有云彩顺着苜蓿花香从半山腰
缓缓铺开，盖住水窖
紫色的梦呓
小山村里确实有了许多变化
张家下了三个羊羔，李家买了一个牛犊
马家添了一个大胖小子
早上去世的父亲
下午，也已经埋了
沈家河水库
西山峁上挖了一个坑，把太阳葬了
南山坡上扯两丈朝霞，把月亮远嫁
只要心存敬畏，天天都是良辰吉日
在一朵荷花里，鸥鸟和沈家河水库
开始振翅，联系飞翔
东岳山也正是情窦初开，跃跃欲试
蒿草、树木、驼峰、信仰的方向
这些尘世的摇摆，疑惑
越过一波又一波刀锋
最后万物都飞走了
只留下我，和我的太阳，我们互相吊唁
他落他的峰线，我哭我的
江山
清水河
胡麻熟透了。穿过洋芋花，经过苜蓿地
路过一切的可能和缺憾
清水河底，赶集的月亮和星星
正满载大包和小包的喜悦
返回家中
只有太阳还是老样子——
好动，嬉闹；天天玩漂流
时而挂在牛头；时而拴在马尾
全然不顾路边，被拔掉稗子草的
痛苦，渐渐枯萎
羊群从云彩上一群一群走下来
有的继续吃草，偶尔
也咩叫几声
古雁岭
无法阻拦蜻蜓，从石头里逃出来
背着自己的墓碑
拾级而上，风提着秋天的头颅来了
像个胜利者，炫耀万紫千红
在古雁岭，冰草的头上长出犄角和楼宇
松针和阳光大秀恩爱
静谧和色彩并辔而行
太阳马车紧随其后
马车上载着火，燃烧
地上地下都是黄金
有的已经腐烂
有的开始新生
东岳山
风在列队，号角四起
跃马提枪，空旷和我准备
最后一次冲杀
天地浩荡，有光
佛陀从羊皮卷里走过来，自己
打着节拍
但你不知我，我也不知道
我，是谁
风把月亮都吹成一个谜
靖朔门
今夜，靖朔门的月亮又被我
摘下来
放在饮马河里浆洗
清风徐来，吹动摇曳，吹动中年
内心的一场战争
提醒自己，不要过于贪婪，洗干净的月亮
必须放回天宇，她
轻微的啜泣声，已经覆盖了
满城静谧
程儿山
总是跟着我。爬到程儿山顶时
太阳已经气喘吁吁，我
也是酣畅淋漓
仰望苍穹，白云袅袅
在一块较大的云彩里，仿佛有
一个小院
小院荒芜，寂静，也无人，秋风
伸出长臂，小心翼翼地
推开门扉
“哎呀”——疼
我和太阳同时叫出了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