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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年

  □ 俞雪峰

  20世纪70年代末,农村还处于贫困状态,缺衣少粮的现象很普遍。

  我家兄弟姊妹多,吃穿成问题了。吃不饱,穿不暖,夏天好说,冬天可遭罪了。河边风硬,寒风刺骨,棉袄棉裤烂得不像样子,穿着好像和秋裤没啥区别,冷风来了,棉衣棉裤就会鼓起来,像是揣着一个大气球,浑身瑟瑟发抖;教室也冷如寒窑,冻手冻脚,跺脚声此起彼伏,高过老师的讲课声,盼着早点放学回家坐到热炕上。那些寒冷的日子,我们愿意熬,因为只要熬过这些天,春节就来了。

  坐在热炕上,一边写作业一边听母亲的纳鞋底声,那是一种穿透力很强的声音,带着原始的生活气息。写完作业,母亲还在专心纳鞋底,真是美好的享受啊。当母亲纳鞋底的声音响起,就知道年一步步走近了。锥子抨击顶针的声音,像儿歌,催促我在好梦里长大,为母亲分忧解愁。

  从腊八开始,盼望过年的心情越来越迫切。过年不但能吃饱穿暖,还能穿上新衣服在村里喜气洋洋地走上一圈,似乎是以欢快的姿势给村庄贴上喜庆的标签。愉悦的村庄和欢快的河流,因大年的到来变得喜庆亮丽。

  吃过腊八粥,年味已经泛上心头了。房前屋后缠绕着缕缕炊烟,炊烟裹挟的寒风似乎也是温暖的。母亲拆棉被棉褥,洗干净,重新缝上。我从老井挑回水,姐姐用锅温热后洗衣服,晾晒在院落的衣服散发的热气,透着老井水的新鲜,传递着一股劲。年味是一股气息,一股撇不开的乡愁的气息。传统的年节,带来的不仅是对生活美好的期盼,还是在心里发酵出来的美好味道。

  母亲在屋里扫尘,父亲打扫院落,姐姐带着我上街买年画。街上熙熙攘攘,一幅幅年画让我眼花缭乱。姐姐买了三张年画,一张年年有余,一张富贵吉祥,一张幸福安康。在散发着年味的街上,我和姐姐慢慢走着看着,每一个角落都不想错过,生怕走快了看不够,生怕好东西都走进了别人的眼里,没钱买,看也是一种享受。兜里有钱买点年货,欣喜的感觉不亚于彩票中奖。

  太阳快落山时,母亲已经把灰尘扫净了,窗子也擦得亮亮的,拆洗缝好的被褥枕头叠放整齐,报纸糊的墙围看着很新鲜,姐姐把买回来的年画用图钉钉在墙上,屋里顿时清亮许多,父母也精神百倍,母亲蒸馒头,父亲煮咸菜,年味越来越浓了。馒头的气味,是父母的气味,也是过年的气味,儿女在这种气味中,生出对生活的感激之情和对父母的敬爱之心。

  连续好几天,母亲白天拆洗、夜里缝补,忙不迭地和大年赛跑。我们穿新衣服的心情很急迫,母亲当然理解。母亲拆棉袄棉裤,我嗔怪母亲,担心我没有衣服穿了,母亲笑着说,明天就会让你们穿上新衣服。母亲取出棉花,抖开摊匀,棉球用手撕开铺匀,然后再缝进去,经母亲拆洗缝补的棉袄棉裤,就像新的一样,好看也舒服。年味也被母亲缝进了棉袄棉裤里,我们的生命的体征也感受着年味。

  大年二十九,母亲果然让我们每个人都穿上缝补好的棉袄棉裤,穿上新棉袄新棉裤,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不敢乱跑,生怕弄脏了棉袄棉裤——母亲通宵达旦为我们缝制新衣服,我们疼惜母亲,为了过好新年,我们也一定要爱惜衣服。

  大年三十,棉袄棉裤上终于套上了新外衣新裤子。我喜出望外,终于可以带着糖花柿饼核桃走村串户,挨家挨户看春联,看福字看窗花。由此,我开始年年为村里人写春联。尽管毛笔字很一般,但在乡亲们眼里,我就是“秀才”。我不遗余力地给乡亲们写好每一副春联,在春联贴上门的那一刻,我特别高兴。

  离开村庄以后,乡亲们贴春联不再依靠“秀才”了,而是到街上买回现成的春联贴上。现在过年不但不像我们小时候那样缺衣少穿,物质的丰盛也远远超出了当时人们的想象,但是,我仍然怀念小时候过年的情景。那时的年味,我终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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