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最高兴的一件事,就是带我和妹妹去冯家山。
我们兄妹俩,喜欢跟着母亲去冯家山。冯家山是母亲的娘家,母亲要去见她的母亲和父亲,她很高兴。
我俩是小孩,也跟着高兴。到了姥姥家,我们能吃到好饭。人们习惯把我们的故乡称为川里,把姥姥的家乡称为塬上。
所谓的川里就是七沟八梁,那些沟壑平时没有水,下暴雨时候有山洪经过。我们去姥姥家要翻山越岭,经过几条沟壑。
从周家湾家门口走出百步,向右一转就得上坡,过了前庄崾岘,又要下坡。经过前庄梁梁,就向正北出发,途经老坟湾,再过一个崾岘,这个崾岘没有具体的名字。
过了没有名字的崾岘就进入了董家湾。过了董家湾崾岘,走一段庄稼地,就到了马原山。
马原山村子后面全是沟。我们翻过几道沟,再上一道大坡,就到了塬。到了塬头上就能看见姥姥家的山头。
这时候,我们已经走得精疲力尽,但是,高兴全在眉梢上挂着。
母亲一路上不停地给我们说的话就是“快到了!快到了!”看到姥姥家的梁头,我们才真正知道母亲说的“快到了”。
路上,母亲还给我俩说的另一句话就是“悄悄地走,悄悄地走”。
为什么悄悄地走呢?因为我们要经过很多村子,庄子上有很多狗。如果脚步声大了,狗抬起头看见陌生人,就得过来完成它的任务——“汪汪汪”地叫。只要一个有声无力地叫起来,其他的都跟着叫起来,而且合成一群叫。
那时候我很害怕,妹妹的胆子比我大,说你别怕,狗不会咬人。
说的也是,其实那时候狗也很饿,估计不会咬人的,也有几个比较咋呼的,只管在人的小腿上下嘴,估计它们是饿的缘故吧。当然,狗的职责就是给主人传送消息。
母亲走路不方便。右腿伤了三处,都是骨折,是自然接在一起的,右腿比左腿短了十厘米。母亲有意走在我和妹妹后面,用有差别的两条腿给我俩挡着狗的嘴。
母亲的腿是在土窑里碾米时窑顶塌了,土块砸伤的。母亲说她为了救那条拉碾子的驴,才被土块砸伤的。
母亲不是给我家碾米,而是帮她公公爹还赌债,才去碾米的。母亲上、下坡走得慢,特别费力。
说是塬上,其实也有山壕,姥姥家就住在南北走向的一条山壕里。我们从姥姥家门口的对面山坡走下来时,姥姥早已看见我们。人还未到面前,笑声已经钻进耳朵。
姥姥家的大花狗已经跑到我们身边,它的肩膀使劲儿顶着母亲有差距的双腿。
姥姥家的其他亲人也已站在了家门口,大家的欢笑声惊飞了房脊上的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