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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投注 古物留存的秘密

本报见习记者 杨玉瑛 文/图

“国辉农耕民俗博物馆”展出的部分展品。

馆藏古钱币。

犁耧耙耱、石碾、木制马车……这些农具曾在黄土地上刻出印痕、饱经沧桑。如今,历经岁月淘洗的它们安静地陈列在西吉县震湖乡陈岔村“国辉农耕民俗博物馆”里。馆藏有各类农耕具、民俗、非遗等藏品5000多件,每一件背后,都凝结着当地人顽强生存、不懈奋斗的精神。

数代遗风,滋其荣茂。历经沉浮,休戚与共。在不同时代,具体到同一古物,虽是沧海一粟,却蕴含生命的张力与文脉的绵延。跨越时空,我们凝望它们,感悟其存在的意义。土地的包容度,在古物里,依稀探得踪迹……

缘起·哄抢古钱币

流动的风,穿行在古钱币的孔洞之间,吹响了文明的先声。

1988年的农历三月初三,乌云压低震湖乡陈岔村的山头,零星飘着小雨,村里的大人们正盼着土戏台开戏。

中午10点多,放假在家的孩子们被催到山对面的河沟铲草。发现东面山坡塌方下来的古钱币,孩子们没想太多,装满了口袋。回家报信时,阳光缓过神,亮了一些。端着饭碗的村民听说村里出现了古钱币,心头一紧。直到孩子从口袋里掏出整把古钱币,村子里顿时炸开了锅。一传十,十传百,村民扎堆往山坡上跑。

村民越聚越多,唱戏的人来不及换服道,也一头扎进哄抢的队伍。大人占据中间的有利地势,小孩被挤到边上,不知谁的鞋丢在人群里被踢来踢去,顾不上穿。

光影从梢头移到枝干,一吨左右的古钱币,在四五个小时的哄抢中,被摩肩接踵的村民收入囊中。当时20岁的戴辉曙闻声前去,捡了近300枚。

没想到,这一次缘起,竟改变了他往后几十年的人生轨迹。

一个村民抢了二三十斤,一边喊着“发财了!发财了!”一边往村里的小卖部跑,生怕去晚了卖不上好价钱。彼时的小卖部被围得水泄不通,有多少人捡钱,就有多少人卖钱。然而,这次的人群里,却少了一个人——戴辉曙。

哄抢古钱币的事逐渐平息,村民的生活又回到日复一日的平静和单调。直到青海军区一位团长的到来。

“听闻你们村里出了古钱币,这又是‘华夏古钱币第一县’,能否给我看看?”爱好收藏古钱币的团长来到西吉县,打听一圈,找到了戴辉曙。

戴辉曙的古钱币手册里,大多是宋代的钱币,有元丰通宝、崇宁通宝、绍聖通宝、元祐通宝、天聖通宝等等。团长看后对戴辉曙说:“别人捡到都卖钱了,你留下了他们,说明你和这些东西有缘。”团长鼓励他保存好文物,“需要有人传承下去”。

“需要有人传承下去。”这句话反反复复在戴辉曙脑海里盘旋。那时的他说不清“传承”到底是什么、该怎么做。但这个词的出现,让他心里的空隙得到一丝填补和温度。

“西吉有个收破烂的叫戴辉曙,谁家有不用的东西就给他。”戴辉曙收集老物件的习惯渐渐被大家熟知。他常会想到那句话,也许老物件保留得越多,后代从中看到的文化就越多。物件虽陈旧,但千人千面,远近纵横,每一面都是时间的印迹。

地处中原与游牧过渡地带的西吉县,自汉代以来就是“丝绸之路”的东段北道。商贾游人,南来北往,留下了大量古钱币。正因藏有大量古钱币,上至货币起源的商周,下至中华人民共和国初期,历代相连,品类齐全,被中国钱币学会及钱币专家、学者誉为“华夏古币收藏第一县”。

一枚钱币,虽锈蚀斑驳,毫不起眼,可往往能将历史、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熔铸于一身。商贾云集、货物交易、战火纷飞……在记忆里交织。

收集·三顾石斧

戴辉曙“收破烂”的名气越来越大。

一天,他到马建乡刘家岔村走访,被坐在村部抽烟的老爷子拦住,“你就是西吉姓戴的人?”“就是。”“我听说你收破烂呢?”戴辉曙对这个说法早有耳闻,“你有东西吗?”“我家里有个东西你给我看一下能成吗?”“能成。”

老爷子领戴辉曙走进院子。墙上架着块石头,比较厚重,颜色像是青灰色,有一个圆形钻孔。碰到不认识的物件,戴辉曙也不敢应声。老爷子自顾自讲起来:“这个石头不是本地的石头。我听说你收破烂,你拿着去。”“多少钱给呢?”“我不要钱。你要拿钱买,我就不卖了,让放着去。”能给不能卖,戴辉曙还是头一回遇到。

回去不久,戴辉曙就遇到一位拍《中国影像方志》的导演。看导演见多识广懂收藏,他就拿照片去鉴别。“导演一看就说是个石斧,像新石器时期的,问我收了没。”戴辉曙听到这话,立刻揣着身上仅有的200元钱赶了过去。

第二回收石斧,老爷子赶集不在家,戴辉曙说明来意。老奶奶不懂这块硬邦邦的石头,既不能当柴烧饭,也不能压酸菜,能有啥用,索性送给了他。一分钱没花,喜得古物的戴辉曙拿着又大又沉的石斧,心里的石头也压得他喘不过气。两个月过去了,戴辉曙觉得收物件,要对别人有交代,对自己有交代,对物件本身也得有交代,也算是一种仪式感。

“你已经把这个东西从我老婆子手里拿去了,我就不卖了。”戴辉曙刚踏进院门,听到老爷子这话,心头一紧。“这怕是有意见了,万一老爷子要太多钱我也没有啊。”手里提的一斤茶叶僵在空中,口袋里的钱不知是递还是收。

正值饭点,戴辉曙借机请老爷子吃午饭。从石斧的来历聊到家常,才发现两人是远房亲戚。老爷子礼尚往来,邀请戴辉曙回家喝罐罐茶。

一炉火、一撮茶、一个罐、一盏盅,简单而纯粹,甘甜且回香。对当时的西吉百姓而言,人和人之间的情谊,就在热气腾腾的茶香里升腾。闲聊间,让刚开始的尴尬在冒泡的茶水里化解,“没有什么是罐罐茶解决不了的”。

“你喜欢就给你拿上收藏,放在博物馆比放在家里放心。石斧放在家里是破烂,放在博物馆就是展品,看的人多。”老爷子还约定:等博物馆建好了一定去看一看。

后来,戴辉曙成了刘家岔村的常客。每到午饭时间,村里人闲下来,都排着队让戴辉曙到家里收物件。2018年,戴辉曙的农耕博物馆建好了,他将原始质朴的石斧放进收藏柜里,却一直没有等到老爷子来。

“新石器石斧”是远古时代多用于砍伐的石质工具。时间变迁,石斧早已退出人们的生活,但作为物质文化发展阶段的宝贵遗产,它仍联结着人和土地间的深厚感情。

传承·收获背包

“这个包跟了我60年了,你拿去放到博物馆,让娃娃们记住抗战胜利的历史。”1996年,吴老先生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反复想了多次,最终做出一个决定:捐赠自己珍藏了几十年的背包。

60年,是一个人的大半辈子。吴老先生将1936年10月的意外收获讲给戴辉曙。

1936年5月,红一方面军东征胜利会师陕北后,中共中央审时度势,作出了三大主力红军会合的战略决策。10月9日,红一、四方面军在甘肃会宁会师,红二方面军10月21日进入今西吉县境内。

“十八九岁的样子,可能是水土不服。”吴老先生在当时的三合镇(今平峰镇)李营村的河沟里,发现了一位红军因身体不适没能跟上大部队,就将红军带回自己家中。

在恢复的几天里,吴老先生发现红军吃饭、睡觉都背着一个深棕色牛皮包:材料上乘、走线考究、制作精良。“老先生问后才知是个战利品,上面还有‘德国制造’的字样。”

“红军军纪严明,从不拿百姓一针一线。”红军追部队心切,也担心打扰百姓生活,临行前送包答谢。“我不能白吃白住。你把我救了,包先放在这。”吴老先生再三推辞,“几顿干粮也没啥好吃的,值不了钱。”红军见吴老先生犹豫,补充道“红军胜利会师后,我再回来取,证明我们来过”。吴老先生这才接过包,细心包好,锁进家里的木柜里。

1936年10月22日,中国工农红军一、二方面军在将台堡胜利会师。吴老先生听到胜利会师的消息,却再也没有见过当年送包的红军。也许那句“再回来取”是安慰,却给了吴老先生一个盼头。正如红军为沿途的群众留下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革命火种,和“不到长城非好汉”的革命精神。

后来戴辉曙辗转找到专家鉴别,得到确定答案后,将背包放进博物馆里。阳光洒满被磨损的包盖边沿,目之所及,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西吉县为纪念红军长征、讲好红军故事、弘扬长征精神、发扬革命传统、传承红色基因,于1996年在中国工农红军长征胜利暨将台堡会师60周年之际,一座高20余米的纪念碑在将台堡拔地而起,无言地讲述着红军会师的激情岁月。

如今,西吉县充分发挥红军长征将台堡会师、单家集夜话红色资源优势,打造提升将台堡红军寨长征精神体验基地,大力发展红色教育培训产业,带动红色旅游发展。2022年全县共接待游客265.57万人次,营业收入4783.77万元。

我们时常会沿着根系寻访踪迹,在全国各地的博物馆里探访不同时期的人类发展实貌,遥望他们如何在恶劣环境下生存、如何繁衍生息、如何创造文明……驻足沉思,生活在最好时代的我们,如何能不辜负他们的期待,如何将这个时代的文明恒久传承……也许,这就是古物留存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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