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的“指挥棒”一挥，黄河水就从四川“抬腿”，跨越秀美山川，在宁夏落了脚。
2023年11月23日，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水务局（以下简称“阿坝州水务局”）与宁夏宁东能源化工基地管理委员会（以下简称“宁东基地”）在成都签订《四川宁夏黄河流域区域水权跨省交易协议》。根据协议，阿坝州在2024至2026年期间将向宁东基地出让1500万立方米的黄河用水权。这成为我国首单跨省域水权交易。
宁夏和四川是如何以改革关键一招，盘活存量水资源，破解用水之困的？黄河水跨省交易的一小步，为什么说“是足以写入中国治水史的一大步”？
■ 学习之旅碰出创新“火花”
故事要从去年3月15日说起。彼时，四川省水利厅调研组一行7人来宁夏交流、学习水权水价改革。座谈会上，自治区水利厅相关负责人讲到宁夏水资源概况。
水资源短缺是最大区情。宁夏经济社会发展主要依赖国家限量分配的每年40亿立方米过境黄河水。进入新发展阶段，用水矛盾更加突出，2023年度黄河转入枯水年，并可能出现连续枯水年或特枯水年，预测2035年缺水总量达14.2亿立方米。因此，宁夏要与全国同步实现现代化，国家限量分配的水资源将难以支撑，亟需获得新的用水指标保证现代化目标顺利推进。
“因为缺水，所以才改革，改革是为了保障我们的水资源与经济社会生态保护高质量发展相匹配、相协调。”宁夏水利调度中心负责人王彦兵回顾了当时的情形。
惊喜的是，一次交流学习碰撞出了创新的“火花”。
“宁夏缺水，而四川黄河流域的水指标还有节余，我们两省区都在黄河干流取水，咱们可以共同探索推进水资源跨省域交易。”四川省水利厅水资源处一级调研员宋元松当即提议，这引起所有参会人员的共鸣，并迅速着手运作。双方将川宁两省区用水现状、指标分配情况、节水情况、取水监测情况等作了一一梳理，就关键点进行了洽谈。
黄河干流全长5464公里，流经四川境内仅为174公里。在沿黄河九省区中，四川似乎是“不起眼”的一个，却产出了44亿立方米的黄河水，占黄河流域水资源总量的21%。按照“八七分水方案”，黄河流域四川可用水量为4200万立方米，其中4100万立方米分配给阿坝州。近年来，阿坝州持续优化产业结构，系统推进节水控水，加快节水型社会建设，严格实施计划用水与定额管理，加快推进取用水计量，水资源节约集约利用水平显著提升。2015年以来，阿坝州黄河流域年度用水总量控制在3300万立方米左右。
四川有节余指标，宁夏有用水需求，双方合作交易意愿强烈。
■ 节余水量是个“香饽饽”
“我们分别向水利部和黄河水利委员会电话请示，并请示两省区人民政府，他们都同意并支持依法依规开展交易，事情进展很快。”王彦兵说，双方商定，计划在2023年7月召开的第二次黄河流域省级河湖长联席会议上发布成果，签订协议。
此时，作为水权出让方的阿坝州水务局却有顾虑：既然有水指标多余，还主动出售，那在下一轮黄河流域水资源再分配的时候，会不会将交易的部分水指标调走？“这种事情可能不会发生。率先响应改革的人不该吃亏，更不可能鞭打快牛。”今年1月3日，四川省水利厅水权水价改革办公室副主任邓顺杰告诉记者，无论是流域机构还是水利部，对此事给予了支持。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2023年5月，得知阿坝州有节余水指标，内蒙古自治区缺水的几个盟、市也纷纷摩拳擦掌，欲赴川买水。此时，有人提出，四川先拿出一年200万立方米的水量，放在中国水权交易所，让宁东基地和内蒙古购水的盟、市去竞拍。然后，将剩下的300万立方米水按竞拍价再协议交易给宁夏。
从发展的角度看，这个提议，符合水权交易市场的方向。“但我们和宁夏已经形成了初步意向，要注重诚信。同时，水资源是特殊商品，水交易市场是刚刚兴起的绿色生态产品市场，水利行业在交易前、交易中需要承担起更多监管责任。因此，最终采取协议转让的形式。”邓顺杰告诉记者，随着水市场交易规则的不断完善，交易形式也会更灵活。
■ “水价要反映黄河水资源的价值”
交易的另一个关键要素——水价是绕不开的焦点。
“感觉很抽象，到底定多少合适？”
“一定要反映黄河水资源的价值。”交易双方不谋而同。
邓顺杰介绍，交易双方聘请了中国水权交易所作为第三方评估水价。水价评估方提供了区域水权交易评估价格、黄河流域各区域的交易平均价，推荐了两种宁夏水权交易价方案。四川对阿坝州的工程水价进行了摸底，也形成了推荐价格。
从一开始的每立方米1.6元，再到1.4元，最终定价1.2元。
“宁夏结合用水权改革重要研究成果——用水权价值基准，对黄河水的资源价值、边际成本、生态保护成本和宁夏的经济承受能力，进行多方磋商，形成了一个皆大欢喜的价格，出让方和受让方都出具了确认函。”王彦兵说。
2023年10月27日，记者通过视频会议参加了其中一次“黄河流域区域水权跨省交易工作协调会”，两省区水利厅代表、转让方、受让方，中国水权交易所有关负责人参加了线上讨论，包括签约仪式流程、签约嘉宾邀请、协议文字表述等细节问题，大家一遍遍地斟酌。“整个过程中，各类报批件加起来不下50份，电话更是不计其数，花了很多心血。”邓顺杰说。
一次又一次的磋商，一次又一次的沟通，一次又一次的将心比心，黄河流域兄弟省区以诚相待，合作开花结果。
2023年11月23日，在水利部、黄委会的指导下，宁夏以1800万元交易价格，购得四川省3年1500万立方米黄河用水权，完成了跨省域水权交易全国第一单。水利部财务司、水资源司，黄河水利委员会，中国水权交易所，以及宁、川两省区水利厅，阿坝州人民政府、阿坝州水务局，宁东能源化工基地管委会的代表见证了这一历史时刻。
■ 黄河水跨省一小步 我国治水史上一大步
2023年12月6日，在深入推动新阶段水利高质量发展地方水利部门座谈会上，水利部党组书记、部长李国英指出，宁夏持续深化用水权改革、完善政策体系、激活水交易市场，通过创新、探索和实践，解决经济社会发展用水困扰，与四川省完成跨省域水权交易全国第一单，是足以写入中国治水史的。“这是认识上的突破、思想上的飞跃，既要为买方点赞，也要为卖方的四川点赞。”
这是我区在严管精控、能节尽节的基础上，运用市场化手段实现水资源“开源”的首创性改革，为国家探索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机制提供了现实模板和战略参考。
邓顺杰告诉记者，交易发生后，在四川省引起了很大的反响，给水资源相对丰富的地方传递出一个积极的正面信息，只要积极节约用水，就可以将节约的水指标出让并获取相应收益，实现水资源的“资源—资产—资本”水生态产品价值实现过程。
我国用水权改革研究专家认为，宁夏、四川两省区水权交易开创了全国跨省域交易的先河，是贯彻习近平总书记“节水优先、空间均衡、系统治理、两手发力”治水思路的生动实践，对全国省际层面运用市场机制解决水资源供需矛盾具有示范意义和参考价值。在治水思路创新、市场化矫正分水方案、推动流域统一的用水权市场建设等方面具有里程碑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