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洞沟是一张文化名片,已经走出国门,走向世界。它的重要意义是为我们揭示了旧石器时代晚期发生的人群的交流、迁徙、融合,以及人类对特定环境变化的适应。而这些发展变化最后都融入了我们的文化,融入了我们的血液之中。”8月11日,在水洞沟遗址发现100周年国际学术会议上,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特聘研究员、亚洲旧石器考古联合会荣誉主席高星表示,“水洞沟发现100周年,应该说是学术界,尤其是考古界的一件大事儿。因为从遗址的发现、发掘到研究,能够经过100年,而且不断出台成果,能够引起国际学术界的高度关注,这是一件不容易的 事。”
发现用火痕迹,水洞沟人规模较大
“水洞沟是一个不断带给我们惊喜的地方!”20余年不间断发掘,也不断取得重要发现,无论是多种类型、技术独特的石制品,还是动物化石,都让高星和团队欣喜不已。
“当时在第二地点看到有一处剖面,土被烧红,像砖一样,我们知道那是人类集中用火的地方,能够留下砖红土,说明用火的时间非常长。”2002年,高星在水洞沟第二地点进行考古发掘的时候,惊奇地发现了古水洞沟人用火的痕迹。
“当时做过标记,但再来发掘的时候,带给我们的却是极大的遗憾。”2003年,高星来到水洞沟遗址时,当时的剖面很大一部分已经坍塌,非常重要的一些遗物遗迹已经消失。
虽然继续发掘这个地层的时候,又找到一些用火的遗迹,有灰坑,有一些烧得发红发黑的土,但再没找到那种厚的、烧成砖红壤这样的遗迹,这让高星和团队成员意识到水洞沟遗址发掘的紧迫性。
“因为有火,他们要在这过夜,也可能在这过冬,所以它就不是一个临时狩猎、采集或者制作石器的场所,而是一个生存的大本营。”因为有大量火塘,说明当时这里的人群规模比较大,而且大量用火,连续在这里生产生活。”每每说到这些,高星都难掩兴奋之情,“我们找到了核心的遗址区。”
现代烹饪技术 “石煮法”, 水洞沟人早在用
在对古水洞沟人用火的不断研究和分析期间,高星还发现了一些独特的现象。有些石头是被火烧过,但火烧是为了改变石头的质地,从而更好地制作工具。高星表示,“当时的水洞沟人非常聪明,就像我们现在用火来炼钢、煅烧,包括给陶瓷定型的技术,都源于这种用火处理石头的方法。”
在水洞沟第12地点,高星有更惊喜的发现。有些石头烧过以后,放在水里,然后把水烧开,将水里的食物煮熟。“这种被我们称作‘石煮法’,是一种很现代的烹饪技术,让我们感到很大的惊喜。”
发现大量装饰品, 水洞沟人很爱美
另外一个惊喜来自高星多次讲过的鸵鸟蛋皮串珠装饰品。刚开始调查的时候,偶尔在剖面下面捡到圆圆的像纽扣一样的东西,中间有孔。刚开始觉得很惊讶,后来在第二地点一次发现了数十枚。在显微镜下观察后,才发现它们竟是用鸵鸟蛋皮制作的,而且上面有钻孔,有磨圆,甚至还被火烧过、染过色。经过反复研究发现,这是当时人有意利用鸵鸟蛋皮来加工制作的装饰品。“‘爱美的水洞沟人’就是由此而来的。”
高星推测,大量装饰品的出现,很可能是古人到这个地方生存的一个重要原因:因为有鸵鸟在生活。这不仅是当时人对美的追求,也可能是对族群身份的认同。而且,制作这种串珠,很可能已形成了一种手工业的“产业链”,也可能是与其他族群进行交换和贸易,来获得一些生存的资源。
百年发掘研究,还有诸多问题悬而未决
水洞沟遗址的发现与研究已经走过整整百年的历程。在水洞沟工作20多年的高星,研究了古人群在遗址生产生活的时代框架,不同地点的文化特点、文化序列及其多样性与变异性,同时探讨文化转型的成因与机制。但长期以来,对于水洞沟遗址出土的旧石器时代文化存在的诸多悬而未决的问题,一直困扰着他。
遗址不同地点都属于同一个时代、同一个文化体系吗?古人类在该遗址生存的确凿时代是什么(以前的少量测年数据散布在距今3万多年到1万多年的区间)?遗址出土的石叶制品和小石片制品是何关系,是同一套文化组合还是分属不同时期、不同的技术体系?该遗址的石叶技术体系是何来龙去脉?当时人类面临怎样的生存环境?
古水洞沟人生存生活的阶段,刚好处于末次冰期时期,那时候地球比较寒冷,海平面比现在下降150多米,很多地方都因为寒冷和缺水导致动植物资源发生变化。而那时候的水洞沟,却是一个得天独厚、人杰地灵的地方。
“环境对古人类的影响特别大,这个地方之所以留下这么多的文化遗产,与特定时期有非常好的自然条件密切相关。”高星说。通过地质考察和考古调查发现,这里自古就有黄河带来的湿地环境,有很多的古湖、古河道,以及丰茂的动植物资源。4万多年前,从北方、西方有人群迁徙而来,利用这里优越的自然条件,狩猎采集、生儿育女、繁衍生息。
但是随着资源不断变化,到大约2万年前的时候,这个地方的人群基本消失了,为什么?或许是到了末次冰期最冷时期,这里也不具备生存条件,人类只好迁移到更南的地方,或者条件更加优越的地方去了。
“可以肯定的是,水洞沟遗址位于黄河边上,是远古人类的家园,是我们的遗产地。随着文化不断地演进,变成了中华文明的一部分,是中华文明的根脉。”高星表示,“正因为这里具有很强的稀缺性、独特性,在世界上也很有知名度和影响力。所以,这里既是科研的圣地、考古的圣地,也是文旅资源开发的一块宝地。”
正如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副所长刘俊所言:“水洞沟遗址作为我国最早发现和发掘的旧石器时代遗址之一,其百年的光辉历程,充满了探索、发现与智慧的火花,在解决现代人起源与扩散、人类对气候变化的生存适应,以及东西方远古文化交流等重大问题上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它揭开了中国古人类和旧石器考古学研究的序幕。”
“回答这些问题需要新的发掘与研究,需要从源头上厘清遗址的精细地层和精确时代,需要对出土材料以现代科学理念和方法做整理、分析和阐释。”■本报记者 张雪梅